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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敦化坊,颜宅。
颜嫣扫视了一眼站在面前的众人,十分开心,但还是维持着名门淑女的端庄,道:“颜頵,你来点人数。”
“好。”
颜頵于是站在凳子上,目光看去,薛白、杜五郎、薛运娘、李腾空、李季兰、皎奴、眠儿,再加上他们姐弟俩就有九个人了。
他不由欢呼了一声,道:“人数够了,玩什么都够了。”
杜五郎则是微微叹息,因这些游戏他一个都不想玩,太过费脑子了,他还是喜欢伺弄些花鸟鱼虫。
果不其然,玩到后来,完全成了薛白彰显聪明的场合,哪怕薛白根本就没多认真。
到了最后一局,场上便只剩下他与薛白、皎奴、眠儿。
“就是薛白。”杜五郎十分确定,但说不出别的道理,只好道:“他故意留下你们两个最笨的……”
“只有你才是最笨的。”皎奴大怒,“眠儿,就是杜五郎,我们投他。”
颜嫣不由以手抚额,对这三个笨蛋也是十分无奈了。
她下意识却向李腾空看去,因留意到李腾空今日并不开心,连为她把脉时也只是强颜欢笑。
然后,当皎奴、眠儿、薛白都指向杜五郎的时候,却见李腾空难得展颜笑了一下,这一刻大概是把心里的烦恼忘记了。
颜嫣于是也跟着展颜而笑,心想腾空子终于开心了些。
“哈哈,结束。”颜頵大乐,道:“我、阿兄、腾空子赢了。”
“散了吧。”薛白道:“老师要还家了。”
“好吧。”颜嫣道:“腾空子,季兰子,玉真观在长安另一边,明日再回去好不好?”
李季兰连忙应道:“好啊。”
李腾空却是敛了笑容,应道:“不了,我今日得回平康坊。”
……
从颜宅出来,到了升平坊,杜五郎夫妇离开。
薛白却是继续策马行在李腾空的马车边,李腾空没有掀帘。
两人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过话。
反而眠儿傻乎乎的,问道:“薛郎你要送我们十七娘回府吗?”
“正好顺道。”
“好吧。”
本以为薛白送到宣阳坊就会离开,但一行人过了宣阳坊,进了平康坊,到了右相府门前,薛白勒住马。
眠儿不由道:“薛郎分明是送我们回府。”
“真是顺道。”
“好吧,反正我们到了,薛郎自便吧。”
眠儿蛮开心的,觉得不枉自己勾引了薛白,他总算上道了些,总之是喜滋滋地跟着李腾空进了右相府。
薛白在门外站了一会,根本不在意执戟守在门外的金吾卫都看到了他。
之后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走向了平康坊边上的一座茶楼,要了个雅间。
不多时,雅间外响起敲门声。
“客官,有人找。”
“进。”
薛白回头看去,有些诧异,因为来的既不是李岫、也不是李屿……大概李林甫又一个无能的儿子。
“敢问阁下是?”
“我看你送十七娘回来,怎么?后悔了,想重新投靠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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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薛白回到宣阳坊,先去了杨国忠宅。
宅院奢豪,处处都有淡淡的松香,沁人心鼻。
在书房坐下,薛白道:“我知道李林甫打算任用谁为京兆尹了。”
“你如何知道的?”
“只说结果,阿布思。”薛白道,“我需要此人所有的卷宗,你能给我?”
“我也有个消息。”杨国忠道:“哥舒翰、阿布思马上就要回长安叙功了,今年上元夜,他们会与胡儿一起登花萼楼,这些边将,全都站在哥奴那一边……”
第286章 冬至
范阳。
天寒地冻,雪虐风饕,一座城池屹立于风雪之中。
骑士们裹着厚厚的羊裘驱马从城门鱼贯而出,驰向南方。
城池内,节度使府的大门处许多人正在忙碌地准备着出行事宜,而在府邸深处一间大堂内,炉火正熊熊燃烧着,烟雾缭绕。
安禄山身穿一件粟特服饰,绿色左衽长袍,三角翻领,袖口镶边,端坐在高床之上,像是一座肉山。
摆在他面前的则是堆积成另一座山的金银珠宝,是他派出的商队在各地经商、走私来的。每年他们回来献宝,他都会亲自主持祭祀。
巫师们击鼓歌舞,诸胡人则拜倒在安禄山面前,高呼“光明之神”。
安禄山在长安被称为“营州杂种”,他是杂种胡,他生父是个姓康的粟特人;阿娘是突厥阿史那氏的女巫;他养父姓安,所以他也姓安。
但他原名“轧荦山”,正是粟特语的“光明”之意,他才是祆教光明之神的化身。
此时拜在他面前的将领,康节、安太清、安守忠、安武臣、何千年等人,皆是信奉祆教,视他为光明之神的狂热心腹。
“光明之神将带我们洗掉前半生所有的污秽,建新的光明之国……”
粟特语的呓语声不停响着,直到火光吞噬了祭品,安禄山在信徒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缓缓往外走去。
一路走到了前堂,已有许许多多的幕僚、将领们恭候在那。
有一名孔目官趋步上前,这人不到四十岁,外表清瘦、目光深沉,乃是安禄山收罗来的河北士人,名为严庄。
“大府,出发吗?”
“出发。”安禄山笑呵呵道:“长安有小人诬陷胡儿要叛乱,得到长安去让圣人明白胡儿的忠心啊。”
还未出发,他已经开始了表演,对长安之行十分期待的样子。
堂中没有人发笑,只感到肃穆。
已经被阉了的侍从李猪儿趋步赶到外面的寒风中,在一匹高头大马边站定,微屈着腿,低下头,顶着安禄山的肚子助其上马。
正此时,高邈匆匆赶来,禀道:“大府,高尚与阿浩回来了。”
安禄山才勒住缰绳,闻言眯起了眼,看向远处的风雪。
高尚奉命南下去对付薛白,现在薛白已回到长安,借着王焊谋反陷害他,而高尚才刚刚回到范阳?还这么巧,在他将要离开时赶到?
只怕是自知犯了大罪,躲着观望情况吧。
想着这些,安禄山脸上却是显出惊喜的笑容,呼道:“阿尚、阿浩还活着?!太好了!”
他忙不迭就要翻身下马,引得周围人手忙脚乱,李猪儿更是被压在雪地里,股骨差点被压断,痛得厉害。
“快,我要见他们。”
很快,有两人被军士们领了过来,该是高尚、田乾真。
安禄山已经完全认不出高尚了,昔日英俊的男子如今被烧成了一个像鬼一样的丑八怪,触目惊心。
“大府,我愧对……”
“阿尚!是你吗?”安禄山一把捧住了高尚满是疤痕的脸,哇哇大叫,“谁将你害成这样的?我要杀了他!”
“大府小心,我现在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一路掩藏身份,好不容易才赶回范阳,生怕来不及劝大府。”高尚道:“此去长安,危机重重啊。”
“我知道。”
“不,我们小瞧了薛白,他是个狠人,他必已在长安准备好除掉大府,不得不防。”
安禄山道:“我才要除掉他,为你报仇。”
“时机未到,只好暂忍。”高尚道:“请大府将我交给朝廷,换取圣人信任。”
“不!”
高尚既然回来了,安禄山根本就没有再把他送走的道理,道:“伱到雄武城去,等着我带着薛白的头颅回来。”
听得这安排,高尚稍舒了一口气,感激地要给安禄山跪下。
安禄山一把扶起他,道:“光明之神洗净了你前半生的污秽,往后我们举大事。”
“是。”
高尚想到自己卑贱的出身,如今浴火重生,不由眼含热泪。
安禄山大笑着,拍了拍他与田乾真,重新在侍儿们的帮助下翻身上马。
“儿郎们,回长安!”
***
长安,皇城。
御史台就在秘书省的南边,薛白今日过来,先去探望了一眼以前的同僚。
萧颖士、李华等人早早已到了衙署,正在一丝不苟地做事,李华见了薛白,欲言又止,开口谈的依旧是国家大事。
刊报院那边,王昌龄还未到,据吏员说他十分任性,每日来得都很晚,等旁人都散衙了他却留下做事,再与友人饮酒,抨击时政。
薛白看了长安城的报纸,知王昌龄近来新写了一首词,其中“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一句,与过往“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态度似有了些不同,原本倒还想与他聊聊,今日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