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我等要如何是好?”
曹德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然而大脑此刻却是无比清醒,隔壁曹军营寨的人已经全部出动,只是营寨里的兵卒本就不多,主要兵力基本上都是跟他哥出去了,剩下的那点人手是肯定抵挡不住的。
曹德沉住气,他目光在眼前这些降卒身上一扫,如今在场的,基本上都是降卒里的小头目,“各位莫慌,可还记得我等先前是如何训练的,只需按照那般,便可与之一战!”
他目光十分坚定,半点不露怯,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头目逐渐冷静下来,也稳住了心神。
没错,他们可是跟着小郎君训练过那么多次,吃了不少苦头,只要在沙场上将那些本事都拿出来,才对得起先前吃的苦头。
曹德见众人神色镇定不少,又给这帮人下了一剂猛药,“这些兵卒在咱们营地附近盘旋许久,今日才来犯,众人以为为何?”
他这般一问,几个小头目还真不解,自从氾嶷被杀,这些兵卒群龙无首,而吕布率军去攻濮阳,暂时也未曾将他们调回去,如今怎么就突然来攻打他们了呢。
“只怕是这些兵卒身上粮草耗尽,是想要抢我们的粮食来的。”
他这话一出,原本还疑惑不解的降卒立刻就杀气腾腾,此刻恨不得立刻拿起武器与外头那些兵卒拼命。
“小郎君,你只管一声令下,我等必要这些人知晓您的厉害!”
“是啊小郎君,如今他们都打上门了,实在欺人太甚,让我等去与他们拼了!”
“没错,与他们拼了!”
“……”
不过一会儿功夫,降卒营地里群情激愤,只恨不能将外头那些来犯的兵卒杀之泄恨。粮食就是他们的命,尤其是如今还遇上了旱灾,粮食就更成了救命的东西,降卒们只要一听那些兵卒想要抢他们粮食,那哪里还能忍?
必须得与他们干!
见众人士气高涨,曹德神色满意,却并未直接下令,而是沉吟半晌,又将几个小头目喊来布阵。
外面来犯之人毕竟是正紧兵卒,都是青壮年的汉子,与这些人相比,降卒营地的降卒们着实是逊色几分,若再不想点法子智取,直接和人家硬碰硬,那就是白送人头。
幸好他们降卒营这边地势特殊,本就是在城郊附近,在营地与敌军之间还有一篇林子,若是让部曲伏兵在林间,借着树影重重,对方是摸不清他们有多少兵力。
而之前曹德对这些部曲进行训练,可不仅仅是力量与体能训练,该有的对战技巧也是一个不落,甚至还对部曲做了兵种分类。而范县六大姓先前还借了四五千兵力,曹德也没跟他们客气,如今全部都调配了出来。
氾嶷死后,他的兵卒就由氾嶷副将在掌管,他本就因氾嶷之死而惊惶,对这范县的兵力也是摸不清头脑,一开始与曹军营寨的一些兵卒对战时,因着阵营兵力卒,还是稳妥的上风,心里舒了一口气,只等将眼前这些兵将杀了,占领范县,他回去也能与吕公交代。
哪知就在势头正好之时,突然又不知从哪里杀出一批兵卒,虽身上兵器盔甲良莠不齐,但各个都浑身狠劲儿,见着他们,如同事饿狼见着羊羔,立刻扑上来,手里拿着兵器就直接往上砍,这些氾嶷手下,好些个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对方取了性命。
而降卒们将这些敌兵砍倒下后,却还没放过人家,立刻冲上去将对方兵器捡起,然后扔给还在用木头苦苦作战的队友,就紧接着继续冲到敌方阵营里乱杀。
曹德当初只从荀彧那里得了三千盔甲兵器,所以降卒营部曲当中,还有不少人是没有盔甲与武器的,而有了这番操作,不少人眼睛就亮了起来,尤其是哪些还未有盔甲兵器的,更是两眼放光盯着敌兵,只恨不能当场将他们身上的盔甲也拔下来。
这些敌兵本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部曲乱了心神,此刻又见对方如此凶残,不少人心生了退意,可降卒营的部曲却不舍得放这些走,一个个追赶上来,再加上林子里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好多人还没来得及逃窜,就被射中倒地,剩下的人,就更是慌不择路弃甲而逃,生怕晚了一步,就被身后的人拽住。
……
一场战事后,沙场上遍地残骸,既有己方的,更多的却还是敌兵,血腥味伴着狼烟呛鼻,曹德从一开始将敌兵打残的激动中冷却下来,战事的胜利让他们没了生命的威胁,但第一次见这么血腥的场景,还是冲击到他的心理。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第一次被危险到生命,还是在琅琊坞堡里,那些留兵将坞堡层层围住,只等破门而入后抢了他们的食物,而这次也是如此,只是两次他们都侥幸活了下来。
第一次是曹仁带兵搭救,将那些流兵屠杀,而这次却是他指挥降卒营部曲,将来犯的敌兵杀了半残。
虽然此刻很是不适,但是他们活了下来。
荀彧手执羽扇,静静望着眼前乱象,降卒营的部曲一个个都像饿狼一样,在清点着战场上的战利品,给倒下去但还还死透的敌兵补刀,然后熟练地将人家身上的盔甲拔下来,目光轻飘飘落在一旁的曹德身上。
曹德半点不觉得尴尬,他的部曲刚刚可是勇猛作战,拿他一点战利品又怎么了?
第45章
曹德带着部曲雄赳赳气昂昂回到营地,而部曲们此刻激动心情还未彻底冷却下来。
一战便是首捷,这是他们自己都未曾想到的,每个人都激动万分,原本的担忧惶恐全部一扫而空,只恨不能好生庆祝一番,
好在这次他们从战场上薅下来不少盔甲与兵器,营地部曲的装备一下子就整体升级。
曹德也很高兴,将氾嶷兵卒打赢了,无疑是好事,既不会让营地陷入危险当中,又振奋士气,杀了吕布等人的威风,不过如今还不是得意过头的时候,这次作战兵卒只是吕布大军中的一小支而已,这些人过来本就是打个先锋,窥探一下军情。
况且这次他们能赢,还得多感谢靳允派人杀了氾嶷,让敌方失去了主将,军心涣散,这才抢占先机一举将他们拿下。
等降卒们狂欢了一会儿,曹德才走到降卒中,神情严肃,原本吵闹的降卒们敛容屏气,静悄悄地望着上首的小郎君。
曹德环视一圈,见众人都安静下来,这才开口道,“诸位,虽然氾嶷之兵已被我等击退,然吕布大军驻扎在濮阳,依旧是一把悬梁之剑,万不可在此时懈怠。”
众人神色一凛,是了,他们如今不过将氾嶷兵队打跑了,就如此高兴,殊不知那些驻扎在濮阳的大军才是难缠的对手,只要这些人一日没走,曹公一日未归,他们的营地就还处在险境当中。
骄兵必败,若是继续自满下去,那么今日那些氾嶷兵卒身首异地的下场,便是他们的明日,甚至会更惨,因为降卒们一家老小都在此地,到时候不仅是他们战死,家眷亲属也一个难逃,他们如今住的房宅、家中粮食都会被强占了去。
曹德几番话下来,原本有些张狂忘形的降卒部曲逐渐回过神,额头后背流下豆大汗珠,这是被小郎君描述的情形给震慑住。
曹德见好就收,淡淡道,“已命人宰了三头猪,大骨熬汤,还烹制了一些鱼干,此时应已经好了。”
部曲们欢声一片,他们已经好久没沾油腥了,尤其是天旱了这么久一来更是如此,没想到小郎君这次这般大方,部曲们就觉得很惊喜。
今日不仅是部曲们伙食改善,就连普通降卒们也吃得比平日好多了,颇有点普天同庆的意味。
曹德深谙要想羊儿跑,就要舍得给羊吃草,只是如今条件有限,等灾年过去就好了。
虽然这次降卒营部曲取了大胜,但也是有伤亡,伤亡的家属要安抚,尤其是战亡部曲的家属亲眷,曹德找来曹勇,让他将这次战亡名单先弄出来。
“家中失去了顶梁柱,日子不会好过,以后就给他们安排轻省点的活……”
曹勇点点头,不能让降卒们寒心,如此是应当的,然后他就又听到小郎君道,“日后这些战亡家眷,每月可领粟米一石,肉半斤……”
曹勇咋舌,一石粟米可不少嘞,还要割肉半斤,顿时有些心疼,这要是人数多的话,那每月光是给战亡部曲家属的粮食就要不少,但一想到这是人家用命换来的,只好叹气不多说。
在曹德看来,这给的还真不多,按后世计量来算,一石大概一百二十斤左右,而如今一个家庭一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养的孩子还很多,若是家中人口多的,话这些粮食估计还很勉强,不过人口少的话,估计就能富裕不少。
他想要旁人给自己卖命,就得让这些人没有后顾之忧,若是部曲兵卒真的战亡在战场上,他们也无需为自己的老父老母和幼儿担忧。
曹勇挠了挠头,“小郎君,那这抚恤金大概要发放多长时间呢?”
即便是家中顶梁柱战死,这笔钱也不能一直发放下去吧,或者等家属亲眷的儿女成人就可以停放?由这些孩子来赡养家中老者。
曹德沉吟,“此事还需细细商议,等过两日我会拟出一个章程来。”
曹勇点头,由小郎君拟定,他就只管负责颁布下去,这便是妥当的,他的脑袋瓜子可没法将这些事处理周全。
众人此次击退敌军来犯,又得了曹德的赏赐,好生庆祝了一番,但这种兴奋也只持续了七八日,随着天气越发炎热,而粮仓里的粮食却不断在消耗,众人的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如今河道水位都下降了很多,不少河流都已经干涸,原本还不舍得将鱼虾都打捞起来的降卒不由庆幸,以目前这种状况,那些鱼虾没打捞起来的话,也是会缺水而死。
幸好曹德先前安排人开挖了三十口水井,如今水井里的水位也下降了不少,但好歹能撑上一段时日。
眼下降卒营里用水都需要排队,每家每户只能打上半桶水,只供吃喝,多余的就没有了。
“这不给地理庄稼浇水,庄稼都要被晒死了啊!”
“你现在还想着庄稼呢,要是没水了,咱们还不等庄稼长好,人就先撑不住了……”
“可没有庄稼,到时候不也是得饿死……”
为了用水之事,降卒营了里争吵不停,曹勇也愁得揪掉不少头发,“够了,够了!”
“都不许再多说!”他叉腰瞪了一眼方才闹着要用水浇地之人,十分凶神恶煞模样,“每家只有半桶水,这是小郎君的吩咐!”
“你若想浇地,只管用你家那半桶水,多余的就没有了!”
那人缩缩脖子,不敢再多吭声,他只想要多打点水,可不会真傻到将家里喝的水拿去浇地,眼见没讨得了好,很快就闭嘴退到人群当中。
而曹勇也没与他多计较。
不仅是降卒们心疼地里粮食,他何尝不是,只是如今各处都缺水,就连城里也不例外,甚至更严重,城里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水井,原先还好,挺多一个铜板子就能挑两桶水,如今水价都翻了十倍不止,即便如此,水也不够用。城中有不少百姓,已经在琢磨到城外来买水。
降卒营营地尚且如此,只怕他哥那里的情况更甚。
“勇大哥,咱们还剩多少粮食?”
曹勇眉头紧皱,“只剩下十日粮食。”
虽然小郎君一直不断买粮存在粮仓里,但因为这段时日不断往大郎君那边送粮食,营地粮仓里存粮消耗得非常快,吃完这十日的粮食,接下来的日子还不知要如何是好。
曹德思索片刻,“留下三日的,剩下都给兄长送去。”
“小郎君!”
曹勇总没忍住,出声劝阻道,“小郎君体贴大郎君,但也该为您自己考虑一番,如今降卒营这么多人手,这些粮食本就不多……”
“我心中自有分寸。”
曹勇无奈,见小郎君坚决如此,只好带着人手去粮仓将其中大部分都送往濮阳曹操大军中。
而曹操麾下兵卒数目远非降卒营可比,在曹勇带人送粮之前,所剩粮食就不多,如今送来的这些粮食,也只能撑上一两日。
而他们与吕布两军对垒已有数十日,却是僵持不下,既不能将对方击败,又不甘心就此退兵。
偏生如今又遇上旱灾,粮食告罄,竟到了山穷水尽之境地。
曹军在濮阳城外驻扎的营寨中,曹操帐下众人,皆是神色凝重,对于眼下的困局没有破解之法。
“主公,冀州牧袁绍派人前来求见。”
小兵匆匆进来禀报,账内众人神色一凝,袁绍竟在此时派人前来,也不知所欲为何。
其中一人眸光微闪,却并未多言,而是看向曹操。
曹操此刻脸色微沉,“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袁公是何打算?”
小兵领命,立刻退下,而账内众人却焦躁不安,其中夏侯惇尤为如此,濮阳本应是他驻守之地,如今不仅被吕布那厮占了去,夏侯惇在带兵与其交手时,还被敌方射瞎了一只眼睛,虽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夏侯惇每次窥镜,都恨不得能杀了吕布泄愤。
如今见袁绍派人前来,夏侯惇当即便道,“袁公此次,应是来助主公一臂之力,合力杀了吕布与张超那厮!”
当初吕布如丧家之犬般,逃到兖州之地,不就是惹了袁绍忌惮,被他追杀么,而张超与袁绍也曾有过节,张超又是张邈之弟,相比之下,倒是他家主公与袁绍关系颇近,既是年少相交,又曾多次为其相助。
等小兵领了来人入账内,众人望去,却见是一儒衫纶巾的文士,被众武将目光炯炯盯着,却也不曾露怯色,面色如常地看向坐在上首的曹操,“某拜见曹公。”
曹操颔首,“没想到竟是熟人,我与子远许久未曾相见,不曾想如今再见,竟是这般境况。”
曹操不过一眼便认出眼前之人,名为许攸,字子远,当初年少时,他也曾与这人交好,只是没想到许攸如今在袁绍帐下谋事。
许攸淡淡一笑,并未与曹操叙旧,而是直接道出自己的来意,“袁公遣我来此,是为了助将军一臂之力……”
夏侯惇眸光微动,猛松一口气,他便知道,袁公果然是来助他们杀吕布与张邈的。
帐下其他人,多数也如他那般,此时脸上出现喜色,只是也有一两人难以窥探其心事。
许攸直视曹操,“不知曹公意下如何?”
曹操良久不言,好半晌才缓缓道,“能得袁公相助,某自是欢喜,只是不知袁公要如何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