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在这船上垂死挣扎的士卒就听到了一阵落水之声。
那是这位海军将领在惊慌之中,直接跳到了海水里。
在穿过了海面上的石油,落入海面以下的时候,大约是上天终究对他还有几分眷顾,让他身上的火熄灭了下去。
可在他过了憋气的限制需要浮出水面的时候,滚滚热浪再一次将他包围在了当中。
他看得到,举目四望的火海,已经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封锁了海面上的生路。
这些越燃越高的火焰,和船头燃起的烈火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彼此交汇着触碰到了一起,更是将船头士卒的惨烈呼喊给直接吞没了下去。
这海军将领试图再一次潜到海面以下,朝着没被石油沾染的地方游去,但他的速度又哪里能够比得上船队的速度。
拂菻国的海船已飞快地将多余的燃料,都朝着海面上砸了过来。
相比于此前的撞船精准,他们现在的抛掷举动就要容易太多了。
那简直就像是在往一个火堆之中抛掷木柴。
当火堆的范围已经足够宽广的时候,这根木柴无论如何都能被砸进它该去的地方。
以至于在那大食的海军将领,顶着险些让他窒息的热浪挣扎探头之时,能够看到的最后一点希望,就是原本落在后方的几条大船还没有遭到波及。
它们在无法接到主帅指挥的情况下,在求生的本能面前选择了先行穿出包围圈,凭借着体型的优势,说不定还真能在敌军燃料接续不力的情况下冲出一条生路。
可偏偏在他濒死的视线里,又看到了另外的一道火光,径直朝着那些意图逃奔的战船而去。
一只只火鸟忽然绽放在了火海之上,烧得异常炫目。
它们不知道是从何处出现在了此地,以一种异常精准的方式砸在了那几艘战船之上。
也就在其砸中目标的同时,一种轰鸣爆响以一种远胜过先前燃油喷溅而出时候的动静,炸开在了海面之上。
火势还未开始扩散。
但三只击中同一个目标的飞鸟,却在顷刻之间,将原本还算完好的船身打出了一个窟窿。
对于这些并没有水密舱设置、空有外形巨大的海船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出灭顶的灾劫。
而这一只只火焰飞鸟的降临,也无疑是断绝了余下船只想要逃遁的希望。
本就已快被熏晕的海军将领眼见这样的一幕,直接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么沉入了海中,再也没有冒头出来。
但他却没能看到,在这些神火飞鸟降临在此间战场上的那一刻,他的对手之中负责指挥船队的那人,脸色也并没有多么好看。
希腊火的点燃出自他们的掌控,但那些从天而降,还会直接将船给炸出一个大洞的东西,却绝不是出自他们的手笔。
大食的海船已被困在了石油燃烧的火海之中,船上的士卒只想着从近距离的围困中寻找到生路,他们这些出自拂菻国的海船,却还能看到更远的地方是何种模样。
当这位拂菻将领因这出异变直奔出船舱,往海面上张望的时候,他便看到了那些由远及近袭来的大船身影。
火海所形成的烟雾还没被彻底吹散,也或多或少影响到了火场边缘那些船只的视线。
但这并不影响出现在人眼前的画面里,这些自两个方向分头而来、像是要在此地会合的船只,有着远比寻常船只要庞大的体量,高耸着巨大的三桅船帆。
他敢确定,那绝不是他们这片海域周遭的任何一个国家所用的战船。
就连他们拂菻国用于远航建交的船只,也从没有用过这样的制式。
所以毫无疑问,那一批迸发开来的火焰飞鸟,和那一记记的神火天降,都不是出自他们自己人的手笔,而是一批不知道从何处杀出来的陌生人。
他也不会觉得,那是对方的射击精准度存在什么问题,将原本要用于救援的神兵利器砸在了自己人的头上。
那只有可能是一路不知道从何处杀出的敌人!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这位拂菻国的将领根本来不及为自己先前取得的战绩而沾沾自喜,而是飞快地调度着手下的战船绕开火海,以应对这两面来袭的进攻。
他也来不及庆幸,大食的狂妄让他在先前第一轮的交战中,还为己方留下了为数不少的火油,足以再做出一番相似的尝试。
谁让那支不知是何身份的敌军缓缓逼近的同时,他已看到了一道诡异的火光从敌军的船身迸发了开来。
“闪开,避开它们!”他惊呼下令。
那不是敌军的船只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而是一种特殊的武器在那个临近水面的位置被激活了出来。
而后就这么在海面之上划过了一道血色带烟的火光,径直朝着距离它们最近的几艘船只袭来。
他的面色陡然一变。
一千步,那起码有海上一千步的距离!
对于拂菻国来说,这还是个弓弩都射击不到的距离,对于那道火光来说,却依然可以轻易地逾越过去。
空中的轰鸣声里,这远道袭来的黑影,仿佛是一条自水中腾飞而起的巨龙,在迅疾地掠过海面后,又一次精准无误地砸在了海船上。
可这一次被它们砸中的,却已不是那些大食的残兵败将,不是那些意图逃亡的海船,而是属于拂菻国的战船。
他简直无法理解,为何这利器能直接飞跃过这样远的距离,精准地砸在他所统领的海船之上。更不知道为何那“巨龙”的躯体,竟然能在它的羽翼被燃烧殆尽后,直接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而这一次的火龙出水,甚至要比先前的飞鸟降临更为可怕。
重物落地的第一次打击和其爆裂炸开的第二次攻击,直接将那艘小船砸出了偌大一个缺口。
紧随其后的第二条第三条火龙就砸在相距不远的位置,便成了乍看起来千疮百孔的样子。
“不好!”那拂菻国的将领忽然惊呼了一声,意识到他们的处境,远比他此刻看到的还要不妙。
他陡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们这边的战船上,之前装载着那些用于克敌制胜的希腊火,在将其用于进攻大食海军的同时,还因喷溅的方式问题,残留着不少无法被压出的,都被滞留在船舱之中。
若是这些东西的外壳并没有被打碎,在他们的船只已陆续撤出火海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威胁到他们自己。
虽然距离这希腊火被搬运到前线,也仅仅过去了五年左右的时间,但也足够他们将此物给运用得灵活。
可现在……
现在出现了一个天大的问题。
这拂菻国的将领朝着敌军船只的方向看去,依然看不到那些海船之上到底有多少人,却能看到一只只的火鸟,一条条的巨龙于升空中化作了自空中扑下的神兵,根本没给他们以还手的机会,就击中了他们的船只。
被炸开的战船甲板之下的残留火油,同时引爆点燃了起来,霎时间燃烧出了一团团新的烈焰。
这些火焰——大食人无法将其扑灭,作为掌控者的拂菻国士卒同样无法扑灭。
甚至随同着船身的木头被引燃,彻底变成了一艘艘的火船。
那未知的战船就仿佛是海上的神祇一般还未真正进入战场,只有又一只火鸟降临在了这拂菻国的将领面前,险些将他给掀飞出去。
他也终于在此刻看清了,那并不是一只真正能够喷发出火焰的飞鸟。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只火鸟身上的引线恰好在此时烧到了尾声,然后便悍然炸裂了开来。
以至于最后映照在他视线中的,只是他遥遥朝着那进攻方向看去的时候,看到一面金纹玄色大旗飞扬在空中。
……
一批火油,两次点燃。
第二次烧得,却要比第一次还要旺盛得多。
直到过了将近半日,这些火焰才在海上彻底平息了下去。
仅存逃亡出去的士卒匆匆将消息汇报去了两方。
但无论是拂菻国还是大食派遣出去的新船队,都又一次迎来了令人绝望的打击。
这一次他们甚至没有先行开战,给敌人以渔翁得利的机会,却比上一次输得还要更惨烈一些。
谁让敌军的海船上装载的武器太过可怕了,又在一阵神出鬼没的调度中实现了逐个击破的战绩。
这让一个问题在战报抵达的同时,浮现在了交战双方的脑海中。
到底是谁能在此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做到同时和他们两方为敌还同时取胜!
这样的对手,若是想要和其中一方联手覆灭另一方,或者是干脆将这交战的两方一并吞下去,会不会都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还有那可以逾越千步进攻的利器,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
若是搞不清楚这个问题,他们不用想着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但也就是在第二条军报抵达的次日,大食和拂菻国都收到了使者到访的消息。
匆匆穿过君士坦丁堡街道的士卒抵达了皇宫,带来了一个消息。
“在外面求见的使者说……”
“说什么?”
士卒深吸了一口气,答道:“她说,她们来自东方!”
第265章
来自东方的使者!
这个东方, 显然不是指的大食,而是另外那一路突如其来的敌人。
见,还是不见, 就成了一个最大的问题。
拂菻国的皇帝君士坦丁四世接任王位至今,也不到五年的时间,还先后面对了父亲去世后大食的两次入侵, 倒也并未完全因这个意外消息而失态。
想到这个登门造访背后可能潜藏着非同一般的意味,他也不敢将访客留在外头太久。
“让她们进来吧。”
这些自称来自东方的使者, 很快在士卒的领路之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君士坦丁四世尽量维系着面上的沉稳,却还是不免在看到这几位异域面容的女子之时, 在心中一阵嘀咕。
他并未亲自去过遥远的东方, 但他听过往来拂菻和东土的商人带回来过的消息。
他眼前的访客若论外貌,确实很像那东方强国的女子,但在他所知道的消息里, 那些女子好像并不应该航行远渡到如此遥远的拂菻国来。
但两次海军被攻破的损失,和不知对方立场为何的疑惑, 又让他必须对于她们打起十万分的警惕,而不是有所轻忽慢待。
接到他的示意, 近前的侍从当即发问:“几位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澄心望着上首之人,并未当即就这个问题作答,而是从容地以拂菻国的语言回道:“海上的教训,还不足以让大王亲自来问这个问题吗?”
君士坦丁四世眼皮一跳:“你会我们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