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新人入宫,她又年老色衰,比不得她们年青漂亮,故而不得宠,别说有孕,连见陛下都难。
全哥儿是她唯一一个孩子,怎能让她不管呢?
“本宫知道你慈母心怀,可是这种事,不是你可以掺和,可以求情的。”皇后说,这话倒是让平妃又簌簌流眼泪,“娘娘,臣妾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臣妾的心肝,却是受不得啊。”
要是全哥儿因此活罪,被赐死,她还不如抹脖子,跟着一同去了。
“此事暂且不提,你先回去,待过几日再说。”皇后说,她也拿不准太子会如何对全哥儿,故而并不给平妃一个准话。
“皇后娘娘——”平妃哪怕心不甘情不愿,到底被带去洗漱了,又恰逢心情大起大落,一时间晕了,被轿撵抬回宫殿,只她醒过来后,眼里却充满了怨愤。
若是她的全哥儿没有被过继出去就好了,如今就是皇子,是太子的哥哥。也不用遭此劫难,她恨啊!
*
正逢年关,事情确实多,林忠海忙得脚不沾地,却也惦记着让竹清帮忙,好不容易,他托霜玉姑姑请出来了竹清。
就在霜玉姑姑那儿,说是请竹清喝茶。
“……这惩罚一日不下来,咱家这心就不安呐,尤其是咱家这事,只是受了牵连。”林忠海叫冤,他可恨死那些办事不利的太监了,收了银子,便把人塞进去,这下好了,事发,进了行狱司,这下子别想着竖着走出来了。
竹清只喝白水,不喝茶水,她听着林忠海说话,不言语。
“咱家承认这回错了,但是人活一辈子,总不能随遇而安。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何态度,这要是殿下给个机会,能让咱家将功补过,那就好了……”林忠海试探性说道,他想从竹清这儿得一些口风。
“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忙,不得空去椒房殿,他的态度我无从而知。”竹清说。林忠海显然很失望,而且一脸沮丧,一副“完了完了,吾命休矣”的死样。竹清笑出声,话锋一转,说道:“但是,我还能猜到一二。”
“此话何解?”林忠海急急询问,甚至顾不得旁的,猛然蹿起身时还把凳子带倒了。
“殿中省管事的公公进去了十几个,按理说,你这样的总管事也逃脱不了,可为何在进了行狱司一天后,你还能出来?这正是证明太子殿下想饶你一次,给了你宽裕时间去办事。”竹清这些天的确没见过太子,但是皇后也会与她说一些决定,所以她知道太子的打算。
“甚麽事?咱家能做到的,定去做。”林忠海低声下气,给竹清倒了白水又端过来一碟子果脯,这还不算,又给她捏肩捶背,伺候得明明白白。
竹清受了,又细细与他说道:“殿中省关系错综复杂,每个月都有许多的记档,教坊司出来的宫女分去哪个宫、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分发、各家各府的冰敬炭敬、外头官窑进献的物件……林林总总,事情繁多,里头学问多了去了。”贪污、藏污纳垢、暗自挤兑人等等层出不穷,要想把尚宫局建立起来,需得把殿中省料理干净,起一个好头。
不然,尚宫局还像以前的殿中省,办事不利、运行缓慢,这跟没有改革有甚麽区别?
“我观太子殿下的意思,应当是想你主动调查这些事,然后登记成册子,递交上去。如此,好方便主子们按照罪名一一惩罚那些太监嬷嬷。从前的事太子殿下管不着,但是有一个算一个,目前还在殿中省的所有人,都得查清楚呐。”竹清食指轻轻敲击桌面,一下一下,敲进了林忠海的心里。
他的心如同捣鼓,砰砰砰,很是忧愁与烦恼。要说殿中省没有阴私,那是假话。他不说十分清楚,那也知个九分,可是若他全部交代了,等于得罪了殿中省上下一竿子人。
要知道,有些犯了小错的,兴许打一顿还能在宫里当差啊!日后说不定要对付他了。
“林公公,这保全自身还是舍己为人,你可要仔细想清楚。”竹清不做声,这话是霜玉姑姑说的,她与林忠海年纪相仿,又是一个州出来的,自然肯劝他几分。
林忠海到底作了殿中省掌事太监多年,心里狠着呢,方才左思右想也不过是在思考后果以及后路,如今被霜玉姑姑一说,立时下定主意,把殿中省查个底朝天,将功补过!
“做便做了!”他端起凉茶猛猛喝几口,一时间,有了一些豪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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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又是国丧,宫里又装点素雅,再一下雪,整个皇宫就一片银白,有些死气沉沉,压得人心头不畅快。
勤政殿里,皇帝用过的一应物件都换新,太子坐在上首,手里拿着林忠海递上去的状纸,却不看,只看向林忠海,“难为你了,几天搜罗出这些。”
看来关乎身家性命,干活的速度果真大大上升。
“你回去罢,这儿没你的事了。魏德盛,传高丞相、上官丞相……”太子说。魏德盛明白,这是要预备商议尚宫局的事。
椒房殿中,菊儿正告状呢!
“姑姑养病几日,冬雨就抖起来了,见天儿耍威风,还有董妈妈,隔三差五借着关心皇后娘娘的由头进殿中送吃食,这几回下来,倒也攒了娘娘跟前的几分颜面。”菊儿说的起兴,恨不得教竹清姑姑立马痊愈,往那一站,就唬住了一众人。
“偏这样也就罢了,她们还编排姑姑,我有一回更衣,不小心听见了。”更难听的,就是诅咒姑姑胳膊落下病根子。
明面上,她们对竹清多有尊敬,只是背地里,分成几派,见天儿在斗争。又见竹清牢牢把着娘娘,她们无法出头,便也看不惯竹清。
竹清摇摇头,皇后瞧着好说话,可是内里情分却不是三两日能攒到的。
“你莫急,这般,我与你说……”竹清让菊儿附耳朵过来,如此这般把法子说与她听,又说道:“你只管这般做,若是她与冬雨不出错,我倒欠你一百两。”
菊儿听了她的话,果真去做,那董妈妈与冬雨不知皇后的忌讳,犯了,教皇后好一顿发怒,念在她俩有些脸面,只训斥几句,但是却下令不让董妈妈入内,还有冬雨,对她也不如以往好了。
雪幕盖住了盛京城,寒风呜呜呜地吹着,有扫宫道的粗使太监们耐不住性子,说着近日宫中的趣事儿。
“欸,你听说了吗?殿中省牌匾被取下来了,听说要改设别的,叫甚麽尚宫局……”
第089章 一品尚宫(修)
胡族在边境虎视眈眈,先前被打跑的倭寇又屡屡骚扰海岸的一些村落,太子可谓是忙得很,故而就把组建尚宫局的事交给了皇后,由她全权负责。
椒房殿中,皇后与竹清正对坐,商议着尚宫局该如何筹办起来。
“既然是不同于其他宫女太监,尚宫局的衣裳制样也应该略略有所不一样,还有品级,是复用从前的,还是咱们改动……”皇后拧眉,问题还是蛮多的,都需要时间。
竹清在纸上写写画画,闻言安抚皇后,“娘娘何必着急,尚宫局少说也要明年才能建成,如今是在安排,有不合适的就改,不妨事。就譬如尚宫局分为几个司?这不是娘娘的一句话麽?”
按照开国那时候的尚宫局来看,尚宫局一共分为三个司,分管不同的事情,下边设几个部门,就由司衣管理,如此一层一层把尚宫局构建起来。
“依奴婢之见,只三个司应当是不够的。”竹清说,开国时百废待兴,很多事情就像今天的殿中省,都是混杂在一起,你这个部门做得,我这个部门也做得,没个责任分配。
“嗯……你觉得分几个合适?毕竟以后你就是尚宫,你的提议很是受用,就说给本宫听听,本宫一时半会想不出。”皇后揉了揉额头,她也忙,忙着前朝又要管理后宫,要不是尚宫局过于重要离不得她,她都想直接让竹清负责这件事情了。
“八个?分别为:司衣司、司宝司、司正司、司计司、司仪司、司修司、司乐司、行狱司。主管这些司的女官便叫作司衣、司宝……只在前边加上姓,就可以教人明白身份。”竹清提议道,皇后听她语气,觉得她胸有成竹,便闭上眼睛,说道:“仔细说与本宫听,都分别管甚麽的。”
竹清便娓娓道来,“首先是司衣司,主管主子们与宫女太监们一年四季的衣裳,王公宗亲成亲的衣裳也由司衣司负责,把绣园的绣娘们并入司衣司,只她们还是呆在绣园做活,把绣园换个名字,改为司衣司即可。”
“司衣司无甚繁重的任务,便不用下设其他部门,若是司衣司的司衣想要多设,也可以上报给尚宫,再由尚宫报与娘娘,批准后可建。”
“司宝司掌管外头官窑、地方窑进献的珍宝、玉器,也管首饰打制。司正司处理宫中大大小小的案子,有争端的,只管让司正司去处理,奴婢觉得,行狱司就得与司正司合作,却不能并入司正司,唯恐权力过大。”竹清说,相互制衡还好一些,若是有那机会,屈打成招的概率极大的上升。
“司计司计算宫中各项开支,分管银粮。司仪司主管宫女太监还有秀女们的礼仪,从前的教坊司就改成司仪司。司修司则是负责修建、修缮宫殿。”竹清停顿了一下,说道:“至于行狱司,娘娘也知道是做甚的了。”
司乐司,这个乐不是音乐的乐,而是娱乐的乐,包含广,甚麽唱戏的、跳舞的都在里头。
皇后颔首,“如此,便齐全了,只还有一些需要细细斟酌,比如司正司,既然是处理案子,那必定仿照官府设几个不同的长官……”
“娘娘英明。”竹清就真的好似没有想到这一层,抬起大眼睛表达对皇后的敬佩。
“至于服饰,教绣园给几张样图上来,做得好的,通通有赏。”皇后吩咐,她原本想要其他大宫女走一趟,不过竹清揽下了这个活计,“娘娘,且叫奴婢去罢,奴婢躺了恁久,骨头都硬了,正巧走动走动,松一松筋骨。”
“成,下雪了,雨天路滑,本宫特赏你坐轿子,你多带几个人,预防着不够人手。”皇后如今对竹清可谓是百般纵容与关心,又叮嘱她别留在室外太久,以免风寒入体。
“奴婢省得了。”竹清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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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园,管事嬷嬷早收到了消息,说是竹清要来,这不,她早早候着,也不怕冷。
“巧嬷嬷,不若您先回去烤火,我替您在这里等着,竹清姑姑不定还有多久才到呢。”
巧嬷嬷却不赞同,“你不知道,这样才显得我有孝,呃,诚心,那竹清姑姑岂是可以随意打发的?”
她作为绣园的管事嬷嬷,对于宫中传开了的尚宫局的事了解更多,她可是清楚,尚宫局是定会组建,她虽然尚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讨好着竹清肯定不错的,说不得还能打探到别的消息。
“来了来了。”有小太监从门口跑进来,与巧嬷嬷汇报。
“竹清姑姑,可是很是没有见你了,难得你亲自来绣园。”巧嬷嬷亲自替撩开轿帘子,又扶竹清下来,口中不敢怠慢,“竹清姑姑慢一些,来,我扶着你,仔细碰到了哪儿,伤口疼。”
“巧嬷嬷,最近面色红润,可是有喜事。”竹清与巧嬷嬷也是老相识了,故而与她闲谈就自由一些,不拘问甚麽。
“欸,我那儿媳给我生了两个大胖孙子,白白嫩嫩的,让我好欢喜。”巧嬷嬷低声说道,现在孝期呢,不敢高声谈论喜事。
“那过阵子要庆贺庆贺了。”说是庆贺,不过是杀一只鸡,并几道大菜,请叔伯兄弟吃个饭,就成了。
巧嬷嬷把竹清迎进了内室,这儿燃着炭,烘得人浑身暖和,寒气逐渐去了,竹清喝了几口喝茶,更觉得浑身暖呼呼。
“此次来绣园,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你们绣园画几张样图来,是在尚宫局做活的女官太监们穿的,再有,尚宫、司衣、司正……她们的衣裳也要分出来,样式上有别于一般的尚宫局女官。”竹清说,“尚宫局多女官少太监,且太监一般是做低等的活,打杂、搬搬抬抬,故而太监的衣裳倒不用很精致。”
巧嬷嬷一一记下来,又问了好些细致的方面,比如绣甚麽图案、是宽领子还是窄领子,斜领子还是圆领子,要不要配玉环,不佩戴的话,腰带处就可以设计得细一些,掐出腰身。
说起这些,巧嬷嬷讲得头头是道,她作管事,也是有一番真本事在身上的,从前就是一等绣娘,之后就是专门给皇后娘娘制衣,故而她当初能当上管事,还是皇后允许。
这般算,她也是跟着皇后混的。
说罢衣裳样式的事,就得说说鞋子、手帕、荷包……都得有个定式。
半个时辰后,巧嬷嬷终于问完了,已然口干舌燥,狠狠灌了几大口茶汤才算完事,见竹清面色平和,也没开口说要走了,似乎在等着甚麽,她就试探性地问道:“竹清姑姑,我能问一句,那尚宫局,是个如何模式?我们绣园还是单分出来,还是怎麽样的?”
说起来,她们绣园绣出来的衣裳、帕子甚麽的,虽然经过殿中省再分去给主子们,但是也只是这一道流程,更别提高位主子们的东西都是不经殿中省,直接送到各个宫里。
所以,绣园与殿中省实际上是分开的,井水不犯河水。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巧嬷嬷知道她只是打趣,跟着说道:“都是为皇后娘娘当差的,不灵通不行,竹清姑姑,你说是不?”
“是极。”竹清不好再逗她,与她说道:“往后绣园就改为司衣司,由尚宫局统管,一应月例银子也由尚宫局派发。这绣园的牌匾会卸下来,随后换上司衣司,且我观这里有些许杂乱,到时候可能还得修缮一下。”
果然,这与巧嬷嬷想的有几分相合,她思量一会儿,说道:“那除了绣园,还有旁的地儿并入尚宫局麽?竹清姑姑与我透个口风,我不去外头大声,只自己知道,也好安心呐。”
“教坊司、行狱司……”竹清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只把巧嬷嬷说得有些惊了,她双眼微微瞪大,惊叹道:“乖乖,这可真是把整个宫里的都一网打尽了。欸,我忽然想到一处,既然分了恁多司,那女官,可是有品级的?”
“这话我却与你没一个准,皇后娘娘要与太子殿下商议过后,才能决定呐,毕竟有了品级,就是大人,也是能领俸禄、每年有冰敬炭敬等好物的。不过,司衣司的管事叫司衣,只比尚宫低一点。”竹清说,这些可就不能由皇后一个人决定,哪怕只是意思意思,也得询问太子。
“这般……那竹清姑姑,你看我能不能作司衣?”巧嬷嬷是个厚脸皮,也不在乎比竹清年纪大,就走到她身后,替她揉肩,做足了低姿态。
她怕这般大的变动,少不得直接把她撸下去,换一个旁的嬷嬷来管司衣司,她作管事虽然时日不长,但是也不想轻易下去的,没了这等权力,真教她生不如死。
“竹清姑姑,你看,如若能保我,我给你厚礼,如何?”巧嬷嬷见竹清不做声,干脆直截了当地挑开来说,能用银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厚礼?”竹清夹了一块糕点入口,细细嚼着,其实巧嬷嬷大概率不会被换,只不过头顶上多了一个尚宫——也就是她管着。
只不过,不要白不要。
出门子前,皇后还与她说呢,下边的人孝敬,看着拿,不好不拿,无欲无求的管事教下边的人摸不准。
此行来绣园,竹清也得先笼络好巧嬷嬷,日后人一多,也得有几个得力助手。尚宫局里的各司,在刚开始时不可能每一个都真真正正服她,需要时间慢慢收服。
这巧嬷嬷,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自然是厚礼,我哪儿敢欺骗姑姑,不与姑姑说大话,我管着绣园,给下边宫女太监们缝制衣裳时,从来没有偷工减料,那等事情,我一概不允许绣娘做。”巧嬷嬷说得大义凛然,给自己贴金。
这事还与竹清有些许关系,先前绣园副管事有一个马嬷嬷,那马嬷嬷惯是势利眼,只爱钱财,给下边宫女太监们的衣裳减了许多布料,恰好,就有教坊司的宫女们被薄待。
她干娘霜玉姑姑一看这还了得,立马与马嬷嬷对付了起来,虽然后头给教坊司送来的衣裳都合规矩了,但是人也得罪。要不是见霜玉姑姑有一个能干的干女儿,马嬷嬷还不定怎麽折腾霜玉姑姑呢!
这巧嬷嬷说自己不偷工减料,说的就是这种事,她不作,也不让其他绣娘作。只在绣园里赚钱,并不唯独这个法子。
布料进了绣园,一匹料子里能剩下许多布头,尤其是给皇子公主做衣裳,能剩下的更甚,这些料子都是上佳的,甚麽绸缎、锦、纱等等,外头有的是商铺买这些。
你说说,绣园管事一年下来能挣多少?皇后也不是不知道内里实情,只这点子东西她并不在意,况且不给她们偷一点荤腥,生出其他念头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