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桌椅之外,这里还摆放有落地青瓷花樽,里面插了几朵花,都是花房送来的,青紫黄红,各有姿态。花樽旁边是一个小隔间,放了小榻与被褥,用于午休。小榻旁边还有脸盆架,铜盆与巾子等等洗漱用具一应具备。
简单、朴素,却又让人安心。
这儿是她的地盘呐!
“尚宫。”有人敲了敲门,竹清从窗棂旁转身,坐在椅子上,说道:“齐司乐,进来罢。”
待齐司乐入内后,竹清又问道:“怎麽了?可是有甚麽事?”
“陛下传来口谕,三月二十五要在广明殿举办宴席,是因着文英公主回宫。”齐司乐解释了原因,随后又询问竹清,“尚宫,司乐司要准备舞蹈与乐声,您觉得哪一种搭配比较好?”
齐司乐边说边把一张已经列好的单子递给竹清,上边正写着舞蹈的名称,共十种,还有乐声,分了十五种。
宴席一般会有两种乐声,故而比起舞蹈,乐声会多一些。
“女官们最近练得怎麽样?”竹清问,齐司乐答了,她又说道:“那就这三种。”
“好,我这就去安排。”齐司乐说。
当了尚宫,竹清肉眼可见地忙碌不少,齐司乐刚走,李司修就来了,言明宫中有几处宫殿需要修缮,找她批银子。
再之后是黎司宝,官窑送来了一批新的瓷器,需要登记入库,在入库时,需要尚宫与黎司宝在场,两人一起统计。
“尚宫,这一批瓷器该如何分?”黎司宝问,新的瓷器进宫,首先是紧着皇帝与太后,还有太皇太后,剩下的就是各宫的主子。
不过对于黎司宝来说,因着皇帝还没有选秀,后宫中住着的太妃们其实不值当她送这些上好的瓷器过去,太亏了,一没有赏钱二不能露脸。
“登记入库之后,把册子给我一份,我拿去问问太后。”竹清有私心,自然先问了太后,看看她有没有喜欢的。
*
承乾宫,太后正受着大宫女的讨好,冬雨替她揉肩,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道:“奴婢舍不得太后,待奴婢出嫁后,还想时时回来照顾太后娘娘。”
这话就有些不知分寸了,既然想要这份“贴身伺候太后”的体面,又不想自梳,哪儿有那麽好的事?
“可惜,你要嫁人,哀家会给你置办一份嫁妆,让你下辈子衣食无忧。”到底伺候她一场,太后也不想过于苛待。
只是她没有瞧见,冬雨脸色明显有些难看,她还想着成亲之后照旧伺候太后,先前太后娘娘把身契放给了她,她成了良籍。寻得了一位如意郎君,是个秀才。
可惜,她不满足于只做一个秀才娘子,见过了宫里的荣华富贵,她更想一辈子都这般舒坦,嫁人作秀才娘子,只得一个好听的名头,实际上生活待遇完全比不得宫里。
“娘娘,冬雨实在是舍不得您。”
太后有些不耐烦了,心养大了?她说,“既然这般,便不嫁人,像你竹清姐姐一样,一辈子呆在哀家身边,你可愿意?”
唰的一下,冬雨脸白了,她自然能听出来,太后发怒了。
“太后娘娘息怒。”
“滚出去。”太后闭眼,直到额头上感知到熟悉的力度,她才长叹,“还是竹清你伺候得哀家舒服。”
第094章 尚宫局的忙碌
“太后愈发小孩子气了。”竹清笑着说了一句,语气亲昵,让太后更加舒心。
待问罢了太后新进瓷器的去处之后,竹清又与太后说道:“太后,奴婢寻到了两位嬷嬷,正是刑部大牢里负责记录口供的,与她们接触过了,她们愿意来尚宫局当个女官,只她们一来,行狱司的五人就可以被问责了。”
竹清这是打算直接换掉黄时一等人,特别是宁书检把那些罪状纸给了她之后,她就发现这些人已经脏到了骨子里,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断断不能容忍他们继续呆在行狱司。
“刑部大牢的嬷嬷?”太后重复一遍,似乎也想到了甚麽,刑部大牢也会收监女犯人,特别是一些大族被抄家,她们没入大牢,就需要嬷嬷们去看顾。
“哀家倒是想起来了,之前那场抄家灭族,刑部大牢里面的嬷嬷都不够用,皇帝又临时下旨,宣从前的几个精奇嬷嬷进刑部帮忙,这才料理好。”
竹清附和道:“娘娘记忆真好。奴婢正是盯上了那几个精奇嬷嬷,她们擅长审问,却不会使用重刑,正适合行狱司。奴婢私底下与她们接触了一两回,她们也是愿意来的。”
在刑部里精奇嬷嬷们只是帮着打下手,论起地位来,万万不能及官大人,如今得竹清邀请,立即就与她商定,回去收拾行当,要进行狱司。
旁人避之不及的行狱司,她们反倒不怕。
“那便就是她们罢,哀家下个懿旨,传她们几个进宫,再由皇帝下旨任命。至于司长几个,你拿了哀家懿旨去,直接把他们抓拿,也不必换地方,直接关入行狱司即可。”太后说。
竹清领命去了。
行狱司里,阴风阵阵。
黄时一正喝着小酒吃着花生,其他几个人,包括一向不沾酒气的宁书检都喝了几盅,脸庞红通通,酒气冲天。
“那竹清竟然这般不给我面子,害的我被人嘲笑。”黄时一恼怒至极,他是顶顶看不上女子,被竹清压着,本就不爽,更别提这个女子还不把他放在眼里。
以往会宽慰他给他出主意的先生这次却一反常态,静默了,只坐着喝酒,黄时一不耐烦地看向了身边,问道:“先生,你怎麽看?”
宁书检敷衍两句,他自个都自身难保,自从那日见了竹清一面,这些日子,她都没有主动找过他,他递信邀她喝酒,她也拒绝了。只怕,他也要遭了。
借着喝酒的动作,宁书检遮掩脸上算计的神色,他得为自个谋个出路,或许……还没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来,行狱司却突然闯进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看样子,比这些汉子还要凶。
“大胆!你们是谁,怎麽敢擅自闯入行狱司。”黄时一一拍桌子,本就混沌的脑袋这下子就更加迷糊了。
“她们不敢,我敢。”
声到人未到,几个嬷嬷让出了位置,竹清自后边走来,一直到桌子前边才停下,她说,“本尚宫奉太后娘娘的懿旨,抓拿行狱司司长黄时一、宁书检、赵小栓……共五人,即可起关押在行狱司待审问。”
精奇嬷嬷们立刻上前,甭说黄时一他们喝了酒,就说她们个个力气大,直接就给他们撂倒了。
“马嬷嬷,陛下的圣旨还没有传来,但是,你虽然没有实名,却有实权,可以先开始审问,结果直接交给司正司,由她们来判决。”竹清说,这将会是司正司自建立以来处理的第一个案子。
颇有些杀鸡儆猴的意味。
“是,尚宫放心,我等在刑部多年,这些人逃不过我们的手掌心。”马嬷嬷说,她有得是不动刑就让人交代实话的手段。
“那行狱司就交给你们了。”竹清拍了拍马嬷嬷的肩膀,“我很看好你,马司长。”
“定不负尚宫大人的期待。”马嬷嬷目送竹清离开,这才喃喃自语,“马司长,马司长,司长,嘿!”
真是顺耳极了。
“尚宫,听说你带人去把行狱司端了?”尚宫局门口,黎司宝正拿着茶杯走走停停,张望着甚麽,等瞧见竹清,唰的一下就走到她跟前。
“怎麽,你们都知道了?”竹清问。这话就是承认了,黎司宝倒吸一口气,“阵仗那麽大,早就传开了,我方才听见时,还愣了许久。”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不是没想过竹清会揪出一个司的错误来立起自己的威信,只是把行狱司所有人关押受审,吓得人下巴都掉了。
黎司宝暗自想,这事一出,只怕以后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尚宫是个眼里不容沙子,手段狠辣的。
“某些人不在自个的工位上做事,成天到晚盯着旁人,可不就是比别人知道得多。一天天的,活也不干,只喝茶吃糕点,半点也没有当差该有的模样。”齐司乐不知从哪儿出来,语气嘲讽,黎司宝怒瞪她,却并不反驳。
又没有指名道姓,她做甚承认?
“他们做错了事情,自然该罚,咱们尚宫局都有规章制度,一切按照规矩行事,不可过于放肆,不然,我可不会留情面。”竹清挑了挑眉。
“知道了。”黎司宝笑眯眯地应了,又白了齐司乐一眼。
谁敢触霉头?
“把包司正喊来。”竹清吩咐,包司正已经三十三岁,瞧着很和善,只她的脾气,却是相当的火爆。
“尚宫,你找我?”
“行狱司的几人,待马嬷嬷她们审问妥当,你们判决,记住从重不从轻。”竹清交代,包司正点头,恶狠狠地说道:“那些人草菅人命,岂能让他们随意逃脱,尚宫放心,死刑我也能判。”
“这便最好了。”竹清默许了死刑。
*
且说文英公主回京述职,陛下为她准备了宴席,先前齐司乐就曾经问过她该选用甚麽舞蹈甚麽乐声。
而现在陈司计找到她,言明她计算开支的工作很不顺利,先前定下要提交开支表的日子要往后挪几日,宽限宽限。
“怎麽回事?你详细与我说来。”竹清作出倾听的模样,陈司计着实年青,教那些阳奉阴违的人看低很正常。
殿中省被取缔,先前的太监们留了一部分,帮着新创立的司处理工作,像陈司计,她作的差事就是需要询问从前负责这些的太监,奈何那些人没了差事,整日混日子,便刁难陈司计。
“我也理解他们,毕竟我的出现,不正是向旁人说明,他们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没了职位,没了丰厚的月例,那些太监怕是吃了我的心都有了。”陈司计说笑,“只是我体谅他们,却不会任由他们怠慢,尚宫,我想这个月额外聘请他们,等我们司计司上下都上手如何做账之后,就不需要他们了。”
“额外聘请。”竹清想了想,说道:“大约需要多少银子?多了我可就要考虑考虑才能批。”
“二十两。”陈司计也是斤斤计较,只想着以最低的成本换最大的利润。
两个人倒是“臭味相投”,竹清一合计,划算,当场就给陈司计批了这笔银子。
“陈司计,你到宫里多长时间了?”竹清得闲了,就想着与属下联络感情,相处麽,就是要有来有往,这才能让人真心佩服。
她原本以为当司计的会是庄子出来的女学生,没想到,陈栩栩凭着自己的努力,坐上了司计的位置。
“五年。”陈司计陷入回忆,“我到宫里时日其实不算长,刚来时甚麽都不懂,也惹出过笑话,打那之后,为了缓解无趣,我就日日找书籍来看。有了底子,才能在考试中脱颖而出。”
陈司计又说,“我是自愿卖身进宫,父亲原是秀才公,我娘亲会织布,日子虽然不说大富大贵,却也平平淡淡,很幸福。直到我父亲病死,娘亲被舅家带回去二嫁,叔伯觊觎我的家产,不得已,我这才入宫。”
似乎每一个进宫当宫女的人都有一段凄惨的往事,陈司计也不例外。
“我父亲母亲也是被欺负狠了……”竹清也挑着说了几句,她与陈司计的经历倒是有些相似,两人不免更加亲近。
“尚宫,有您的信。”一个小女官敲了敲门,递信。
陈司计见状就出去了,竹清一个人更自在,风把竹子的清香味吹进来,也吹动了信纸。
是萧扶风寄来的信,信上说她即将启程回京都,听闻她当了尚宫,为她高兴,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给她,待她回京,当面亲自给她。
竹清越看越高兴,萧扶风这是立了大功,光荣回京呢!
“算了,待她回京,一起吃酒聊天。”竹清把毛笔放下,不打算写回信,就等着萧扶风回来,她们两个好生聊聊。
想好了,竹清就起身,预备着去巡视一下,给萧扶风一个满意的宴席。
“尚宫大人。”见了她来,翩翩起舞的伶人们皆停下,声声入耳的丝竹管弦声也逐渐消散。
“你们继续,我只是来看看。”竹清说,齐司乐摆摆手,让她们接着排练。
凡是她走过的地方,女官们皆抬头与她打招呼,尤其是那些小女官,等竹清走过,她们还站在原地偷偷看她的背影,眼里满是崇拜与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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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与太后商议,终于把皇后的人选定了下来,礼部尚书的小女儿,谢微祺。旨意已经颁发,钦天监选的吉日是八月初三,就那日举行封后大典。
尚宫局受命,要为封后大典作准备。
“巧司衣在哪里?把她叫来,我有话交代。”从太后宫里出来,竹清回到了尚宫局,一进门,都不得歇息,口中吩咐着事宜,“李司修、黎司宝还有陆司仪可得空,全部给我叫过来,我有要事。”
人齐,竹清就说道:“圣旨已下,我们尚宫局也该忙碌起来,巧司衣安排人上门,给谢家通个信,看看谢小娘子甚麽时候得空,司衣司上门给她量体裁衣,包括大婚的婚服、寻常的衣裳、帕子、荷包……”
“黎司宝,你们司宝司要赶紧把大婚用的头饰、佩饰画出来,尽量多画几张,我拿去给陛下以及太后过目,都没有问题之后,就送去谢家,让谢小娘子挑选。”
“李司修,椒房殿需要重新修缮,明天你带人去椒房殿一趟,仔细检查,若有漏洞,尽早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