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了尚宫局,竹清又忙起来了,临近年关,给各家各府的年礼就要事先准备。
“尚宫大人,椒房殿传来皇后娘娘的命令,十日后的赏雪宴不必举办了,让咱们尚宫局把置办的物件归好。”置办宴会是很繁琐的,桌椅、碗碟、给女客们预备的衣裳……一桩桩一件件,需要人力物力。
“知道了,你按照我的吩咐,让黎司宝与巧司衣去忙这件事。”竹清说,从寿仁宫出来她就知道这场赏雪宴办不成了,太皇太后病重,皇后不可能继续办宴席。一个不孝的名头砸下来,她可承受不了。
于皇后而言,这是流年不利。先不说一个奇斯国女子比她先有身孕,再说她办赏雪宴,请臣妇夫人们进宫拜见她,却又因着太皇太后生病而不得不取消宴席。
真真是心气不顺。
椒房殿内,皇后正看着尚宫局递交上来的账本子,太后让她学着点,而她从前在家时是学过管家的,对于这些账本子自然看得懂。
“每日消耗不少。”皇后看了各宫银子支出,长春宫与储秀宫不相上下,长春宫是因为贤妃喜好奢靡,金贵物件不重样的搬进长春宫,吃食上也要求颇为精细。至于储秀宫,德妃则是让尚宫局为她寻摸孤本,其中消耗的金银钱财,不比贤妃少。
“呵,德妃。”皇后青葱似的手指在储秀宫几个字上来回摩挲,言语间对德妃很是有些瞧不上。
丁香端来一碗燕窝,说道:“娘娘,入口刚刚好,您喝了先罢。”
“瞧着燕窝,本宫想起了今日她们请安时,德妃讥讽贤妃的话。”
从前在外面,大家都是小娘子时,德妃贤妃两个不与她顽,进了宫,她们两个又各自看不惯,经常斗嘴。
德妃嘲讽贤妃日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宫里流水似的银子花出去,不见个响儿。贤妃不是个好性子,闻言立马反驳,说德妃装模作样,她节省,怎麽还教尚宫局给她找孤本?
“倒不如缩在储秀宫里,别出门,这便是最节省银钱的法子。而且,你那麽勤俭持家,不如把本宫宫里的银子也一并节省了?”这是贤妃的原话,可把德妃气得够呛。
“不过依奴婢来看,贤妃说的有几分道理。”丁香伺候皇后漱口,又说道:“真正孤高清冷的女子,也不会想着麻烦旁人。”
德妃麽,不知说她甚麽好。
*
十二月初,尚宫局就预备着送年礼了,若是陛下以及太后没有额外的吩咐,那麽年礼也就与往年无甚区别。
不过南方遭灾,今年的年礼比起从前要暗淡不少,大多都是世家们在北方常见的,常见也就不吸引人。
竹清亲自领着人去高门大户那儿,威德大将军的府邸早已换上了新任兵部右侍郎家的匾额,在右侍郎家不远处,就是归义大将军府。
归义大将军府冷清不少,大文与虎沙国开战,归义大将军以及他的三个儿子都一同上了战场,故而将军府里只剩下几个女眷。
这是竹清的第一站,也是陛下特意吩咐的,又添了几分厚礼,好生宽慰这些牵挂夫君的女子。
竹清带着圣旨进门时,女眷们皆穿戴整齐,齐齐跪在地上。这一道圣旨是册封归义大将军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又另外赏赐了田地。
大文朝的诰命夫人不算多,若是丈夫得力,仕途平稳亦或是得圣上青睐,那他们的夫人很快就能得到封赏,从八品到一品,是荣誉。
“夫人请起。”竹清把圣旨放在归义大将军夫人手掌心,又说道:“恭贺夫人大喜。”
“多谢尚宫大人,大人进来喝茶。”归义大将军夫人一脸和善,把竹清请进里面。
“大人劳累,亲自到我们将军府,我这有新得的芙蓉花蜜,制成了蜜糖,只需要舀出来冲泡就能成一碗甜汤,多喝能美容养颜。大人把这罐子带回去,日日喝一盏子,没了只管到我这里拿。”
竹清看着那个雕花刻鱼的玉罐子,说道:“我来给夫人送年礼,夫人又送了年礼给我,这真是……”她把归义大将军夫人的赠礼说成年礼,倒也不算越矩。
闻弦知意,将军夫人立马说道:“可不是,我们是好友,相互赠礼是常事,况且这点子东西,又不是甚麽千金难买、万金难淘的古董。”
“那我便收下了。”竹清笑。
“尚宫大人,我听闻蓉贵嫔有喜,不知她可有想要的物件?我们将军府还没有送贺礼给她呢,正烦心寻不到。”
妃嫔有喜,夫人们会送礼,这是正常的。只不过蓉贵嫔身份尴尬,除了一心巴结攀附的寒门,却是没有多少世家愿意送贺礼。
归义大将军夫人这般问,竹清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蓉贵嫔在宫里一切不缺,只是她来着奇斯国,可能也会想念奇斯国的小玩物。”
稍微点了点,将军夫人便明白了该如何做。
只待了半个时辰,竹清就离开了归义大将军府,她此次出来,还有几个高门的年礼要亲自送,这麽冷的天,让她有些受不得。
之前替陛下挡箭,伤口痊愈之后遇上阴天会有些隐隐作痛,竹清摸了摸手臂,听着外头落雪的声音,微微眯起眼睛。
“尚宫大人,高家到了。”
高家,高丞相家,也是贤妃的家。竹清还记得之前来高家,高家的夫人不曾出来相迎,这次呢?
第102章 真假秀女
不知是不是上官家的遭遇,高家沉寂下来,一众人也不敢高高在上看人了。高夫人这回不仅在一道宝瓶门那里相迎,还带上了笑脸。
竹清不是第一次见高夫人,却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高夫人,她与贤妃长得很相似,俱都是明艳大气的长相,但是眼角眉梢却会不自觉的透露出一抹高傲,看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高夫人。”竹清礼貌性地笑了笑,高夫人便说道:“尚宫大人临门,快快随我去上座。”若不是郎君交代过,她也不会特意在这里就等着竹清。
一个尚宫,且是太后身边的人,但是对于她们这些世家而言,还不值当她在这儿等候。只是怕陛下动高家,于是只能低调。
“这是尚宫局给高家准备的年礼,高夫人且瞧瞧。”竹清让身后的女官把礼品放下,其中就包括了几筐才进贡进来的红萝炭,上等的无烟炭,冬日取暖正好。
“这是红萝炭,才从徐州运进来的,京城人家不多得。陛下吩咐了尚宫局给高家送来,在京城世家当中,夫人家可是头一份。”竹清说,红萝炭是贡品,除了皇帝赏赐,哪家还会有?
高夫人反应却平平,哪怕再极力掩饰,也难以遮掩她身上的傲气,面对红萝炭,她也不是那麽欢喜,只朝皇宫的方向行礼,淡淡地笑道:“多谢陛下赏赐。还有尚宫大人也费心了,大冷天也亲自出门。”
竹清说道:“分内之事。”
只是一句分内之事却教高夫人多想,是提醒,还是警告?
心慌慌的她不愿意仔细思考,反而说起了宫里的女儿,“贤妃娘娘入宫几个月,不知身体可还好?”
“夫人挂怀,贤妃娘娘一切安好,昨个还教人来尚宫局拿了棋盘,想来是解闷用的。”
竹清与高夫人属实是属性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高夫人清高,看不起竹清这个婢女出身的孤女。而竹清,刚从将军府出来,受了归义大将军夫人宾至如归的待遇,对于高夫人这个态度有些腻歪。
于是两个人就同一时间沉默了,不知说些甚麽,说到傲气,谁还没有了?高丞相是正一品,她这个尚宫也是。
高夫人哪儿来的自信?
竹清想到上官氏,再联想到高家,漫不经心地喝茶,在心里想到:只盼望着高家不会有上官氏那般的遭遇,不然迟早求到她身上。
像上官氏的夫人,前几日就求她递信,想进宫拜见太皇太后,可惜她只略略看了几眼便把上官氏的夫人们抛之脑后。
“时候不早了,年关事情多,想必高夫人也要忙着备礼,我便先走了。”竹清起身,接了高夫人让人给的荷包,步履匆匆出了门。
与高夫人待在一起,真是难受。
在她走后,高夫人的婢女问红萝炭如何处理,高夫人挥挥手,“装起来放着用便是。”
婢女就直接夹起红萝炭放进烤笼中,那铁制的烤笼里原本也燃着炭火,正是红萝炭。
*
“陛下,该到安寝的时候了,可要翻牌子?”何盛康轻手轻脚地进内,帝王正在批阅奏折,闻言头也不抬,淡声道:“不必了,朕去瞧瞧蓉贵嫔。”
“欸,奴才知道了。”何盛康又退出去,与手里拿着绿头牌的竹清说道:“尚宫大人,陛下说今夜不翻牌子,去看蓉贵嫔。”
“好,那我派人去落竹轩告知蓉贵嫔。”竹清说,蓉贵嫔算是母凭子贵,之前陛下对她并无多大的关心,甚至只仅仅临幸过她一回。
可就那麽一回,她就有孕了,陛下多有关心,连皇后,都不得不日日过问她的起居,生怕她的孩子出事。
这可是帝王登基后的第一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金贵得很。
竹清出了勤政殿,把绿头牌交给身后的女官,吩咐道:“你把绿头牌拿回尚宫局,落竹轩那儿我亲自去。”
“是。”
如今落竹轩热闹得很,哪怕地处偏僻,也不能阻碍宫人们往来,有外头送贺礼的,也有宫中来给她按摩的医女。
“微臣见过蓉贵嫔,蓉贵嫔金安。”竹清微微低头,不直视在投掷骰子的宫妃。
蓉贵嫔语气雀跃,“尚宫大人,坐。你来了,陪我说说话罢。”
“好。”竹清先把陛下等会儿来瞧她的事情说了,然后再陪她闲聊一刻钟,这才告退。
“陛下驾到——”在落竹轩门口,竹清朝皇帝行礼,皇帝下銮驾,脚步停顿,落在竹清身上,“竹清姐姐,看似愈发消瘦了。可是尚宫局事情繁多,劳累了?”
竹清回答道:“回陛下的话,天气冷口欲不香,故而瘦了。”
皇帝点了点头,对何盛康说道:“朕记得勤政殿的小厨房里有个做菜擅辣的厨子,让他去尚宫局。冬日就该吃些热菜辣菜,竹清姐姐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是。”何盛康应。
“微臣替尚宫局上下叩谢陛下。”竹清说罢,皇帝就抬脚进内,何盛康小步扭着,回过头瞧了几眼竹清。哟,可了不得,能让陛下这般惦记的,可不多。
竹清啊,算头一份了。
尚宫局。
“白掌珍,你把小厨房的钱斌生师傅喊来,我有事与他说。”竹清说。
听见小厨房要来一个师傅之后,钱斌生还挺高兴,“那我们就有四个人了。”
小厨房原本有三个师傅,一个做清淡的南菜,一个做汤汤水水,一个做糕点。现在来了一个能做辣菜的师傅,往后尚宫局的女官们也可以多些口味。
“他今日应该过来了,我记得你们住的侧间还有位置罢?你安排他住进去,然后带他去小厨房熟悉熟悉,若他习惯了,便试着让他上手做菜。”竹清如今管着的人多,像一个做菜的师傅,她也只交给别人来带。
陈司计敲了敲门,等里头的人应了才推门进去,“尚宫大人,我们司计司现在基本掌握了记账的步骤,之前外聘的那些太监可以让他们离开了罢?”
竹清点头,“你去办就好了,少几个人,正好轻省一点。对了,另外,年关事情多,要搬搬抬抬的活计不少,你去寻一些粗使嬷嬷来帮忙。”
“欸?既然这般,那司计司里面的太监就可以胜任这些差事,不必另外找粗使嬷嬷了,过于麻烦。”陈司计说,一放一找要花时间呢。
“不用,他们不行。”竹清没有细说原因,但是陈司计也没有刨根问底,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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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竹清休沐,她难得的睡晚了一些,她起来的时候,陛下正在承乾宫与太后说话。
太后正劝陛下,“太皇太后这个样子,明年想要选秀怕是不能了,倒不如像之前那样,点一些闺秀进宫。”
“倒也不必,后宫人多容易生事,再说蓉贵嫔的胎还没坐稳。”陛下从来不小瞧女子,甚麽手段都能使出来,万一新进宫的妃嫔生了嫉妒的心,把蓉贵嫔害了去,那可不行。
“这不怕。”太后往后靠了靠,继续说道:“那万一太皇太后就这般病着,这两年都不能选秀,你的后宫里不可能只有几个妃嫔,像贤妃德妃之流,不免助长她们的威风气焰。”
尤其是贤妃,出自高家,那高家也不是甚麽清清白白的,她又被养成那副脾气,本就不得她眼。
“你也该多几个人伺候,且都是些有身份的,随意抬举宫女可不成,那起子人不知内里,兴许想着谋些甚麽。”太后想了想,说道:“京中有小娘子,你若不喜高门大户出来的,只管往低处去寻。一来有好教养,二来麽,又不至于凭着家世生事,恰到好处。”
皇帝的子嗣太少,唯一一个有孕的还是奇斯国的蓉贵嫔,太后心里不免着急,恨不得马上纳几个妃嫔,让皇室开枝散叶。
看皇帝不说话,太后又劝道:“你若觉得哀家这个法子好,便使了女官去小门小户那些人家里选上几个,左右生了孩子,给一个贵嫔的位置,也就是了。又不是一定要给她们高位,她们抖不起来。”
“不必特意挑选小门户的,有时候她们的眼界不行,与朕没有话可以聊。”皇帝说,边说他边想着蓉贵嫔,她倒是不同,有一股鲜活的劲儿。
只是不知在这宫里,她的鲜活还能存在多久。
“不过大体是不变的。那就按照母后的意思,让尚宫局拟一份小选名单,小范围择秀女,再让她们入宫,命女官们教导她们。妥当了,朕与母后就去选几个出来册封。”陛下说,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总不能真的让女官全权负责,那选出来的人,到底是他的妃嫔,还是女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