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瞧见雍王,淑妃就落了泪,哭着说道:“我的易儿,你的命可真是苦……”
雍王妃有些不耐烦淑妃,雍王的命还算苦?那这天底下的人都成苦瓜了!
甚麽也没有干,就成王爷了,苦甚?
与皇后合作过一回之后,雍王妃是愈发看不上淑妃了,没有势力就算了,关键是人蠢,还喜欢折磨她。
“昨儿个我去寻你父皇,想求他把左丞相家的孙女与你做侧妃,可是你父皇把我好一顿训斥,还说我痴心妄想,日后让我无事别去勤政殿……”淑妃说着,又泣涕涟涟。
雍王妃站在一旁,指使人去打盆水来,亲自拧了帕子递给雍王,由着雍王替淑妃净面。
让圣上把位高权重的臣子的孙女赐给皇子,无疑让圣上疑心病犯了,不训斥才怪。
淑妃虽蠢却很美丽,不然也不会让圣上选中绵延子嗣,此刻她红着眼睛,一张脸上没有任何斑痕,依旧白嫩。
看得雍王妃都怜惜了。
“我有甚麽错,不过是看你后院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想给你寻两个身份高的。”
雍王安慰道:“母妃,儿臣后院不需要身份高的,您看王妃,出身书香世家,这便也很好了。”
竹清眉心动了动,表情一言难尽,不是,你安慰淑妃就算了,怎麽还拉踩啊?
脑子有泡。
“可是,可是……”
淑妃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雍王起身,因为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他脚下一麻,他身旁的雍王妃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闪了闪,半点没有拉雍王,“哎呦”一声,雍王摔倒在地。
淑妃呆了呆,亲自下去扶起雍王,“怎的了,怎会滑了?你们如何做事的?没见到王爷摔了麽?还不快去请太医来,若是我儿有甚麽事,教你们好看。”
她瞪着弯弯的眼睛扫了一圈,连竹清都没有放过,像一只炸毛的波斯猫。
“母妃,不必了,只不过轻轻一下,哪里用得着太医。”雍王说,他说罢,雍王妃又开口了,“是呢母妃,您前个才被圣上责骂,后脚长春宫就叫太医来了,教圣上与后宫的娘娘们如何看您?”
“她们能如何看?”淑妃不服气,却也觉得雍王妃说的有理,见雍王无甚大事,便说道:“罢了罢了,听你们的。”
“对了,那贺侍郎的女儿贺舒华已是定下来与你的了,圣旨很快下,与她的院子要着手备好。”淑妃情绪来去得快,这会儿又开始絮絮叨叨旁的事情了,她说,“易儿,此次进后院的女子不少,你可不要偏宠一个,不然势必引起纠纷,让你的王妃难做。”
“我省的了。”雍王自是应的,他本就喜新厌旧,不用淑妃提,也是这般想的。
雍王妃在一旁,把这俩人神情尽收眼底,还好,他们只是蠢了点,这个不算甚。
*
过了一日,圣旨就下了,命贺舒华于四月十五入府。除了她是比较晚的以外,其他的侍妾通房舞姬等等俱都是这一个月内入府。
竹清领了为即将进府的侧妃布置院子的差事,她领了十几人前往青书馆,说是馆,其实比院子还要大,里头带有一个二层的藏书阁,正合适喜欢看书的贺舒华。
那还是雍王妃说的,一个小娘子从家中进后院,一辈子就在这儿了,既然她喜爱书籍,那便把这个青书馆给她,教她松快一点。
王府的院子每隔几日就清扫一遍,只不过青书馆到底不住人,这会儿需得彻彻底底的扫除一遍。
跟着竹清一同来的小丫头很活泼,边干活计边打探,“竹清姐姐,住进青书馆主子是不是很尊贵呀?”
“我哪儿知道这些?既然都是主子,便都是尊贵的。”竹清说,她可不会透露这些消息,免得底下人想来这里当差,争斗起来连带着怨上她。
问话的小丫头在竹清看不见的地方撇撇嘴,竹清姐姐怎可能不知道?作为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必知道哪个院子住哪些人。
不想告诉她们罢了。
新的主子进府,她们都知道,其中位份最高的,莫过于贺侧妃,只是还不知道她进哪个院子。
府里没有去处的仆从们一个个儿伸长脖子瞅,俱都想进贺侧妃院当差,不消确定,便斗得跟乌眼鸡儿似的。
特别是婆子娘子们,可不会客气,仗着脸皮厚,便在府里各个角落偶遇四个大丫鬟,竹清烦不胜烦,偏偏这样的事不好与王妃说,不然王妃一责罚,她就会被人怨上。
小鬼难缠,这些府里底层的婆子丫鬟们,便如同小鬼,指不定甚麽时候就坑她一下。
这件事上,她们四个想法一致,不过她还好,暖春就比较惨,因着未婚夫家也在王府当差,那边的亲戚少不得找她打听。
“我真的不知道。”暖春暗恨新哥儿不体谅她,硬邦邦地说道:“这样的事,都是王妃做主的,我如何能知道?”
新哥儿显然不信,依依不饶地问道:“你是贴身丫鬟,怎可能不知?好暖春,你就告诉我罢,我嫂嫂与表妹也想谋个好去处,你告诉我,我不会多嘴的。”
“告诉你?你家的人进侧妃侍妾们的院子当差,教王妃如何看我?”暖春怒极了,没有控制音量,极其大声地质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我难道就不需要过活的麽?你怎能这般自私自利?”
她平日里骄傲惯了的,让着新哥儿也不过是一次半次,现在被一催促,立马就吵起来了。
新哥儿愣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说道:“你到底是要嫁与我的,日后不必在王妃跟前,这有何不可的?况且你救过王妃,王妃如何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怪你?”
他们一家子都为王府做事,做何看中了父母亲人俱不在这里的暖春?
他在姜家做嬷嬷的远房姑姑可是说了,暖春有这层关系,自然与旁的小丫鬟不同。
暖春瞪大眼睛,哽咽着说道:“你是不是以己度人,觉得你救过我,我甚麽都依你,所以你也这便想我与王妃?那可是主子,如何与咱们一样?”
想从前有一回,她遭了罪,是新哥儿恰好路过救了她,让她免于受苦,后来知道她幼时落过水,可能难以生育,他也不曾嫌弃。
这般,她的一颗心才与了他。
可是,如今的他,倒是浑然不同了,活像个陌生人,只会算计。还是说,他一直以来都是这般的?
“反正我不会说的,我一日没有嫁进去,我就还是暖春,当然是为自个着想,你走罢,这些天别再来寻我了。”暖春跺跺脚,哭着走了。
她虽然惯爱比风头,可是还没有彻彻底底蠢透了,若真的这般说出去了,王妃一查便知,到时甚麽情分都耗尽了。
她还有甚指望?她是喜欢新哥儿,可不会拿自个的前程搞事儿,让她做垫脚石,想都别想!
新哥儿的变化教暖春内心不安。不成,她还得寄信回姜家那边,寻相熟的姊妹打探打探,新哥儿是不是早就探听过她,若果然如此,他便等着罢!
新哥儿望着暖春远去的背影,顾自黑了脸,他也没有多喜欢暖春,能遇见都是算计,眼见着暖春不如他的意,他便恼了。
如此这般,四个大丫鬟谁都没有说,任凭那些人着急也无动于衷,他们胡乱猜测,觉着地处竹林又偏僻的青书馆应当是身份不高的侍妾的,一时间,便很少人想去。
日子飞速地过,竹溪与画屏先后的定了人家,竹溪定亲那日,竹清也去了。
竹溪未婚夫家是在秦河河畔,临河还能瞧见鱼儿越出水面,青砖瓦漆的小屋挂了两个红艳艳的灯笼,预示着主人家有喜。
“竹清你来了。”竹溪穿着新制的桃色衣裳,梳着喜庆的双尾发髻,头上坠着两支喜鹊登枝的流苏并几根金光灿灿的珠钗,手上几个玉镯金镯子叮叮当当着,发出碰撞的声音。
“恁多人。”竹清把礼物递给竹溪,环顾一周,这小小的屋子乌泱泱的全是人,甚麽大婶子小娘子,老婆子小哥儿,分堆儿笑着凑趣儿。
“来,你先坐,这是专门与你留的座儿。”竹溪请竹清坐下后,又去招待来的人了,这次定亲也算是隆重。
他们两家都是平民百姓,也不拘学高门大户的规矩,走甚麽三书六礼,所幸就按照他们的习俗,把人请到一起,吃个饭也就是定亲了。
至于成亲,却是不急的。
竹清默默地喝着茶,用罢饭,瞧着一直忙忙碌碌顾不上她的竹溪,她没有过去打扰,托人与她说一声便自个离了。
她喝了一些酒,微微醉了,并不打紧,这会儿还能自己走路。
天色已经黑了,没有了流民之后,盛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华灯初上,周遭一片光灿灿。
“啊。”
“唔。”竹清捂住肩膀,看向撞她的人,他生的貌美,烛光下自带一股朦胧的感觉。
是名满京城的戏子,朱时声。
“抱歉小娘子,你没事罢?”朱时声急迫地张望,一边对竹清说道:“对不住,有机会的话,我会寻你道歉的。”
说罢,他跑远了,像是落荒而逃。
后头又跑过来几个人,凶神恶煞的,恶狠狠地问竹清,“有没有看见一个很漂亮的男子?”
竹清原本都抬起手指向朱时声逃跑的方向了,偏偏有一个人不耐烦地说道:“还不快点说,再不说信不信老子打你?”
甚麽?打女人,打她?
竹清冷笑几声,手指一拐,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故作柔弱地说道:“往那边去了。”
“这还差不多。”
待那一行人走了,她这才往王府的方向去,只不过走了几步,她就停顿了一下。
啊,她终于想起来这个朱时声与谁很像了,除夕节那日她帮的那个罗娘子!
*
三月初五,王府有喜,竹清领了命,于响午在王府角门候着。
古人成亲讲究,婚通昏,大婚迎娶正妻一般都是天擦黑了才开始走礼。纳侍妾通房就没有这样的讲究,只响午从小门进了府,见过主母,这才去自个的院子。
竹清等了一会儿,便看见出去迎人的轿夫们抬着一顶蓝色的小轿子缓缓向王府来,那轿子旁边还一左一右地跟着两个小丫头。
轿子刚停呢,一个梳双丫髻的小丫头快步上前,朝竹清行了个半礼,“姐姐好,我叫巧儿,咱们崔侍妾到了,还请姐姐带路。”
这里人多,她是断然不会塞荷包的,只等进去了,找机会再与竹清一个大红封。
“王妃早就使了我们在这里等着,是领崔侍妾去湖光院的,只待崔侍妾见过王妃,便可自行回了。”见她态度好,人又笑着说的,竹清也好相与,解释了一句。
“欸,巧儿谢谢姐姐。”巧儿转身,与另外一个小丫头扶了轿子里头的人出来。崔侍妾是圆脸,杏圆眼,嘴唇稍厚,耳垂大,瞧着是个腼腆害羞的小娘子。
她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衣裳,外罩一件薄薄的兔毛披风,见竹清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与她行礼,她急急忙忙抬了手,说道:“快快请起,有劳姑娘了。”
竹清身后的人让出一条路,等她带头走,正穿过第二条抄手游廊时,撞见了往角门去的暖春,她也是去接侍妾。
暖春一句话不说,竹清也是一个眼神懒得给,就这般擦肩而过,等到了正院,竹清进去前厅禀报了,正在看账簿的雍王妃便说,“让她进来罢,竹清,让人上茶。”
“是。”待竹清去茶水房吩咐了,那崔侍妾已然跪下朝雍王妃行三扣六拜大礼了,竹清便朝后边打了一个手势,跟来的菊露便把托盘放在崔侍妾面前。
待崔侍妾敬茶,雍王妃没有为难便喝了,又嘱咐她几句话,“入了王府,切记安分守己,不可沾酸吃醋,有甚麽事可以找本王妃,自会为你做主儿。既进来了,便伺候好王爷,早日为王府开枝散叶。”
崔侍妾脸上染上一抹红晕,轻声应了,“是,妾身谨记王妃的教导。”
“嗯,竹清,赏她。”竹清与了崔侍妾一个盒子,里头俱都是雍王妃让人准备的首饰,甚麽珠钗手环,因着侍妾进门不能多带东西,故而雍王妃特意赏了。
也好教她们漂漂亮亮的。
“布匹甚麽的,等过两日铺子里头进献进来,本王妃再唤了你来选,你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早些去歇息罢。想看王府,日后好有的是时候。”雍王妃说的贴心,教崔侍妾一颗心落在了肚子里头,再没有这般安心的。
“妾身谢过王妃。”
如此这般,竹清便带着崔侍妾往湖光院去,崔侍妾倒是也机灵,问竹清,“竹清姑娘,我刚来,也不知道与王妃晨昏定省的时辰呢,你可否与我说说。”
她话音刚落,巧儿便借着走动的动作塞了一个荷包与竹清,竹清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不少哦,她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回了崔侍妾,又接着说道:“崔侍妾今日进府,王妃原是说了,等明日再去请安也是使得的。”
“总不好坏了规矩,还请竹清姑娘转告王妃,我下午的请安必得会去。”
竹清感叹崔侍妾是个安分懂事的,想必不会闹出甚麽事,她指了指临湖的湖光院,说道:“这便是了,与崔侍妾你一同进府的康侍妾也住湖光院,你是东厢房,她是西厢房。”主屋比较大且亮堂,也算是身份地位的象征。除非是侧妃或者是有生育的侍妾,不然都是不能住的。
“我省的了。”崔侍妾点点头,又问了竹清一些问题,竹清这才离了。
回去的路上,竹清把那荷包拆了,将里头的银子分与跟来的丫鬟婆子,她们俱都喜气洋洋,争先恐后地说道:“谢谢竹清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