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清扶着她坐下,仔细瞧了瞧,“应当不会。”
方小娘子正气恼着,也不听竹清的话,反而凶巴巴地说道:“你个奴婢懂甚麽,又不是郎中,如何知道不会?若果真毁了,你这般说,可担得起责任?”
竹清冷笑,莫说她真的会医术,就说她可以调制出祛疤痕的膏脂就已经有资格说这话了。
雍王妃才到门口,恰好听见方小娘子冲着竹清发脾气,她顿时就黑了脸,方小娘子算甚麽东西?也敢对着她看重的人吆五喝六的!
“大老远听见闹哄哄的,做甚在王府高声?”雍王妃看着方小娘子说,直把她说得低了头,不复刚才的嚣张。
她敢对竹清大声是因为她是个奴婢,可是对上雍王妃,显然是怕的。
方夫人还在张望,没有从雍王妃身后看见雍王,明显失望了。
“竹清,你且下去吃糕点,本王妃桌上的两碟子糕点是留与你还有画屏的。”
“是。”竹清触及雍王妃安慰的眼神,不免有些动容。
到了时辰,画屏就把人请出去了,不管方夫人与方小娘子如何诉苦,她通通当作听不见。
竹清与她顽得好,这方小娘子方才还骂竹清,她自然不可能笑脸相迎的。
这两个人上了马车,又开始怪上对方了。
方夫人恨铁不成钢,“你做甚恁做戏?你要是不凑边,说不得你姐姐还不会打你,咱们也不会这样灰溜溜地被人赶出来。”
方小娘子虽然在王府清洗过,可是穿着她姐姐的并不合适她的衣裳,正一肚子气呢,闻言立马回嘴,“你还怪我?我这次脸都丢尽了,若不是你们说我可以进王府做侧妃一辈子衣食无忧,我才不会跟来。可现在,我的脸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留疤了可怎的办?”
“留疤?你若是不能嫁个好人家,这张脸留不留疤都无甚所谓。”方夫人的话甚是无情,不过也不奇怪,她虽然对家里女孩有些感情,可是更喜欢富贵利益。
“我不想麽?可你也不看看,王爷没有来不说,那两个丫鬟还看得紧紧的,你不知道她们的眼神儿多冷,特别是那个叫竹清的,看我的时候,眼睛跟一块冰似的……”方小娘子诉说着委屈,就这般丢了脸回到家中。
她可不会预料到,此次回家之后,在家中地位一落千丈,好生教她吃了苦头。
*
画屏回来寻竹清的时候,竹清还没回去厢房洗漱。
“快来,王妃留与咱们的糕点,我另给你捡开了,你先用罢。”竹清边说边去小泥炉上边提了热茶下来,倒与画屏。
画屏坐下,塞了几块晋阳千层糕进口,直把她噎得狂灌茶水,好一顿,她才缓了气儿,说道:“你走的早,方才王爷王妃已经在商量寻个时候把方侧妃挪去庄子上养着,免得在府里喧闹。”
“那韶光院以后是住人还是空着?”竹清的重点却偏了。
“不知。”画屏觉得出了这样的事,也没有人愿意住韶光院罢?
待到下响,竹清正在室内摆放陈设,先头那一批花瓶瓦盏雍王妃看腻了,这不,得换一批新进来的。
有几个还是宫里头出来的。
这本来是暖春的活计,不过自从上一回她不小心砸碎了一个花瓶之后,对于这样的活便很是有些害怕,所以今个,雍王妃特意把她与竹清的差事换一换,教暖春去湖光院瞧一瞧康侍妾。
却不想,刚忙完的竹清便瞧见了暖春气鼓鼓地回来,一进来,先是朝雍王妃行了礼,然后像个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地说道:“王妃,奴婢受委屈了。方才奴婢领着赏赐去与康侍妾,谁知那康侍妾恃宠而骄,不仅不起身谢恩,还与奴婢说,她腰酸背痛,待会儿的请安也想请王妃免了。”
雍王妃收敛了笑容,还没说话呢,就听见暖春继续嘟囔,“才第一天,她就这般不知道规矩蹬鼻子上脸的,奴婢是伺候王妃的,她都如此不给脸面,根本就没有把王妃放在眼里……”
教一个侍妾给丫鬟面子似乎不太符合规矩,不过事实就是这样的,一个不受宠的侍妾,过得连雍王妃身边的丫鬟都不如。
雍王妃神色冷了,吩咐竹清,“竹清,你带了几个婆子去湖光院,教康侍妾去院门口跪上半个时辰,之后再让她来请安。”
她算的时间刚刚好,康侍妾跪完便正好来请安,也不耽搁其他人的时间。
“是。”竹清领命去了,唯有暖春似是不服气,凭甚她受气,竹清却可以去湖光院威风?
啊!
竹清到湖光院的时候,里头正上演着一场大戏,崔侍妾被康侍妾拦住了,那康侍妾还扶着腰,做消食儿样,“崔侍妾可曾用过晚膳了?我那儿还有晚膳用剩下的蜜汁鸭舌,若是崔侍妾还没有用,我可以与了你。”
甭说崔侍妾会如何,就连刚进湖光院的竹清都怀疑自个幻听了,不是,这康侍妾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再如何,崔侍妾与她都是侍妾,从前当小娘子时身份有高低,可是进了这雍王府后院,便都是侍妾,她岂敢教崔侍妾吃她用剩下的饭菜?
“你!”秋儿明显沉不住气,出声了,所幸及时被巧儿制止。那康侍妾愈发得意起来,说道:“这湖光院景色尚佳,住在这儿心情都舒坦不少。玲玉,你说这正屋是不是很雅致,咱们进去瞧瞧?”
崔侍妾闻言,好言好语地劝了一句,“康侍妾,这正屋不是咱们住的,你这般进去,若是被王妃知道了,少不得被罚,还是不去的好。”
康侍妾却变了脸色,觉着崔侍妾这是在看不起她。她与崔侍妾从前就认识,那时她身份比她高,现在却住同一个院子,教她如何甘心?
“你是在讥讽我?”康侍妾问,崔侍妾嘴唇动了动,就差骂她是蠢货了。
“你那是甚麽表情?崔荷冬,你不要以为进了王府便以为咱们是一样的,虽然同是侍妾,可我先得王爷的宠爱,地位那就是比你高……”
眼见康侍妾说的话越来越出格,竹清这才进去阻止,“闹甚麽?一个个的,没学过王府的规矩麽?”她扫了康侍妾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一眼,尤其是康侍妾带进来的两个贴身丫鬟,“主子糊涂,你们做丫鬟的,也糊涂麽?不知道规劝着点?任由主子口出狂言?”
“竹清姑娘,我只是大声了一点点。”康侍妾解释了一句,倒是不承认自个有错。
竹清脸上没甚表情,只说,“康侍妾不必与奴婢解释,今日这事,奴婢会与王妃学舌,康侍妾只待与王妃辩驳去罢!”
说罢这个,她这才说出此次来湖光院的目的,眼见自个要受罚,还是罚跪,康侍妾顿时绷不住了,委屈巴巴地问道:“王妃怎可这般罚我?是王爷说的,不必我去请安,我没有错啊……”
“康侍妾错不是在没有去请安,而是没有早些与王妃说,王爷上朝的时辰比请安时辰早,难不成这也不够时间去禀报王妃麽?”竹清问。
康侍妾咬唇,知自己理亏,却仍旧不想挨罚,挣扎地说道:“可是,说不得我今个也是要伺候王爷的,我……”
竹清打断她的话,“康侍妾自不必担忧,今个是十五,王爷必会去正院。康侍妾是自己跪,还是奴婢让人帮您?”
曾婆子等人上前几步,一个个俱都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圆,手臂粗得不像话,哪儿是康侍妾能抗衡的?
康侍妾往院门口张望,期待雍王能及时出现在这里,救她这一回,然而让她失望了,门口只有几个匆匆走过的婆子小厮。
“康侍妾,请吧。”竹清让出半边身子,见她神色犹豫,便看了看身后的曾婆子等人,那康侍妾一个激灵,连忙出声,“我这就去。”要是让这些不长眼的婆子动了手,那她还有甚麽脸面可言?
这般,康侍妾跪在了湖光院门口,崔侍妾的丫鬟秋儿原还想站在不远处看热闹,可是崔侍妾教她们回去了东厢房。
“侍妾,咱们不看麽?”秋儿伸长脖子,凑在窗边瞧。
崔侍妾摇摇头,叹道:“既然知道她受罚了,我心里这口气已然出了,要是我们再幸灾乐祸,与她有甚麽区别了?再说,她这样小心眼,指不定会记恨上我。”
虽然现在康侍妾便已经与她不对付了,可是她总不能教事情愈发糟糕罢?
想了想康侍妾为何受罚,崔侍妾思索了许多,最终决定,她要讨好王妃,以后受了委屈,也自有王妃为她找回脸面!
“巧儿,去寻我带来的沉光锦来,我做了荷包手帕送与王妃。”
“欸。”巧儿去了。
*
那头,晚霞遍布在整个上空,端得是好看,夕阳逐渐消失,唯余下登场的夜幕。
康侍妾左摇右摆,只感觉膝盖针扎似的疼,绵绵密密的,教她浑身都疼出了汗,尤其是额头上,不断的渗出豆粒大小的汗珠儿,几缕碎发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竹清姑娘,便饶了我罢!”康侍妾哀求,她真的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自个的膝盖也废了,成了一个不能行走的废人。
“康侍妾莫要为难奴婢,这才过了一刻钟,您可是要跪足半个时辰的,现在还早呢。”竹清双手放在腹部前面,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很是规矩地说出这番话。
康侍妾低头,眼里闪过一抹怨怼之色,对王妃的,对竹清的,甚至还有对瞧见了她不堪的所有人的。
如此,直到半个时辰够了,康侍妾身后的丫鬟才扶着她起来,那丫鬟小心翼翼地问竹清,“竹清姑娘,咱们能去给康侍妾请府医麽?”
“府医自然是要请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康侍妾现下还要去与王妃请安,康侍妾,请罢!”竹清说。
康侍妾震惊,“我都这样了,还要去请安麽?”
“王爷只教你早上不用请安,可没有说晚上也不必,康侍妾挨罚是自个的原因,得不到王妃的体谅,所以晨昏定省务必要遵循。”
胳膊拗不过大腿,康侍妾只能慢慢跟在竹清身后去往正院。
“王妃,康侍妾来给您请安了。”
竹清刚说完,室内的说话声忽的全部消失,那些个侍妾通房们俱都扭头看向门口,便见康侍妾一瘸一拐着进来,又万分不情愿地朝王妃行礼。
“起来吧,赐座。”
待康侍妾坐下,其他人便迫不及待地嘲讽她,“哟,康侍妾早上没有来,我原以为你晚上也有王爷的恩赐,不必来了。没成想,这瘸着来了,当真是孝顺王妃。”
康侍妾受罚的事早已经传开了,当她们不知道麽?她因为恃宠而骄,故而遭罪。
多少人嫉妒她?这会儿见她落魄,自然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讥讽她。
“康侍妾明日应当来罢?不来的话不若现在就告知王妃,也好教咱们知道,不必像今个早上一样,一群人等着你了。”
康侍妾脸色青黑,扫了她们一眼,却并不敢说话了,她怕雍王妃,怕再次受罚。
好不容易请安结束,康侍妾逃似的离开了,竹清瞧雍王妃摸着肚子,便说,“王妃可是要传膳了?还是预备着等王爷来?”
她对康侍妾说的话倒是不假,今日十五,雍王定会来,给正妻脸面上的尊敬,雍王向来做的好。
“便等等罢。”雍王妃想到与雍王商量的事,对他有了几分好脸色。
瞧屋内没甚麽人,雍王妃便慢慢说道:“竹清啊,你入王府的时间也不短了,本王妃瞧着你长大,你机灵谨慎,做事滴水不漏,真真儿是好。”
竹清不明白雍王妃说这话是甚麽意思,便按照习惯,谦虚地说道:“全都是王妃教得好。”
“鬼机灵。”雍王妃笑着用食指在虚空点了点,随后才说出目的,“王爷也认可你的能力,王府的副管家孔管事年底便要家去养老了,本王妃预备着把你提上去。你在正院的差事不算多,做完便可去处理管家的事。”
“自然了,月例也是双份。”雍王妃望着呆愣的竹清,问道:“怎的?激动到忘记谢恩了?”
竹清忽然回过神来,脸上喜色掩盖不住,当管家可比正院的丫鬟还要有脸面,王府的管家对王府的迎来往送、婆子小厮、甚至是一花一草都有过问的权力。
可谓是一步登天。
她当上管事了?
“奴婢谢过王爷王妃。”
“可别急着谢恩,在你正式当上管事之前,本王妃这里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做的好了,便是投名状,另外的两个管事也会认可你。”
竹清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说道:“全凭王妃吩咐。”
“先前修文院刘侍妾的丫鬟枝儿说无人指使她,本王妃的人查到了她一个月前曾寄过东西去漠州的沛安县,你的差事便是与王府的大管家宋管事一同去沛安县调查此事。”雍王妃说,她不可能放任幕后黑手逍遥自在的,总要把她挖出来。
“后天便启程,本王妃会吩咐暖春她们暂时接了你的活,你再去本王妃的银钱盒子里拿上一千两银票,若需要贿赂人的,尽管用。就这么多了,你便去收拾东西罢。”
竹清一一记了,“是。”又仔细想了想宋管事,她是雍王的奶妈妈,论起手段心机,应当是极为出色的,不然也不会稳坐这个位置恁久。
她得打探打探这个宋管事,瞧瞧她的行事如何,毕竟日后总要一块合作的。
“这事其实不难,主要是为了教你有些资历,这般才能堵住旁人的嘴。”雍王妃可谓是煞费苦心,怕竹清因着年纪小被欺负,又怕她身上功劳太少。
用晚膳的时候,雍王果真来了,雍王妃笑着说道:“王爷先净手,今个妾身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几道菜。”
雍王扫了一圈,除了他爱吃的几个菜之外,其余的要麽红通通全部都是辣椒,要麽酸菜酸豆角盖在上头,打眼一瞧,便让人口舌生津。
“这……”雍王欲言又止,怎的其他菜色他都吃不了?
“王爷不喜欢麽?快些用罢。”雍王妃说,她可不管雍王吃不吃得了,她先顾着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