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雍王用了几口,好似不经意间问道:“听说王妃罚了康侍妾?她犯了甚麽错,值得王妃大动干戈?”
“大动干戈?”雍王妃吃完一整块土豆之后,这才说道:“王爷说的大动干戈就是罚跪麽?妾身没有让人把她按住打板子,已然是给她脸面了,这要是在别处,敢以下犯上,早就被发卖出去了。”
这个年头宠妾灭妻的人很少,那地主家或许有,高门大户的主君大多不敢,他们娶妻娶的都是门户相当的,不比旁人。
所以那些大娘子底气可足,小娘们犯了错,随便找个牙婆来领了就卖了。
雍王语塞,似乎没有料到雍王妃如此,他想拍桌子,到底念着她有孕,他好声好气地说道:“也是本王让她不必请安的,她毕竟刚进王府,不了解规矩也是正常。”
到底是康侍妾长的比较合他心意,这才能让他开口说几句话。
雍王妃淡淡地看了雍王一眼,“规矩?进府之前早有嬷嬷去教了,如何不懂?王爷莫说康侍妾还小,与她同院的崔侍妾年岁比她还小上几个月,倒是懂规矩多了。那康侍妾辱骂她,她也不曾生气,只老老实实地来妾身面前说明。”
崔侍妾安分,雍王妃就愿意给几分脸面,像康侍妾之流,该如何罚就如何,也算是给进府的侍妾通房们一个警告,杀鸡儆猴。
“既如此,便不说她了。”雍王听了,倒也不喜康侍妾了,昨晚瞧着是个温柔小意的,不料背后是个不得体的,也罢,只宠幸一次就够了。
用罢饭,雍王妃与雍王便歇息了。
翌日一早,湖光院伺候康侍妾的玲玉便来正院请雍王,她说,“王爷,咱们侍妾病倒了,请您去瞧瞧罢!”
雍王急着上朝,没空应付,语气十分恶劣地说道:“病了就请府医,好好将养着,本王去了能做甚?让康侍妾安分守己些,王妃好生管教她。”
雍王妃眯着眼睛应了,她看向呆愣的玲玉,挥挥手,“把王爷的原话告诉你们康侍妾,若康侍妾还是拎不清,本王妃就叫教规矩的嬷嬷再与她教上几个月,甚麽时候学会了,甚麽时候再出湖光院。”
“是。”玲玉灰头土脸地回了湖光院,康侍妾一看她,赶忙把嘴边的碗推开,问道:“王爷来了吗?王爷呢?”她冲着玲玉身后张望,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便喃喃自语道:“他没有来。”
待听见玲玉说的话,康侍妾眼泪夺眶而出,脸埋在自个的手臂弯,哭噎道:“话本子里说的没有错,像咱们这种可怜人,定会遇上一个磋磨的主母还有无情的主君,王爷他,他好无情……呜呜呜呜……”
玲玉安慰着她,殊不知她身后原本就属于王府的几个丫鬟俱都撇撇嘴,觉得这个康侍妾的脑子坏掉了,在肖想甚麽东西!
她们来伺候康侍妾,真真儿是倒霉透了。
竹清又来到了王府的角门,今个是十六,同样有侍妾通房进府,她这一回一共接上三个,三个都被雍王妃安排住同一个院子。
不多时,三顶轿子先后在角门停了,竹清看了她们一眼,微微福身,说道:“见过赵侍妾、茯苓姑娘、如心姑娘,三位跟奴婢来,见过王妃之后,便由着奴婢带你们去院子。”
“谢过竹清姑娘。”为首的赵侍妾带头说了,剩下的两个通房姑娘这才跟上。
照样给雍王妃敬茶,随后便是领了赏赐,最后竹清带她们到了听雨轩,这里同样不小,不过先头就住了两个通房,所以三个人一住进来,这里便算不得松快了。
赵侍妾没有想到这里居然是她位份最高,且住了只比主屋小一点的东厢房,一时间不免高兴。
“几位主子可先到处走走,只别耽搁了给王妃请安就好,大厨房、绣房、洗衣房这些常去的地方,便可教院里的丫鬟婆子们去,主子们带来的人便跟着认路,不急着独自去提膳甚麽的。”
“多谢竹清姑娘提点。”赵侍妾反应快,给贴身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那丫鬟便把一个大荷包塞进竹清手里。
紧接着,如心姑娘也这般做,倒是茯苓姑娘,本身也没有带个人进府,这会儿其他两个人都有赏银,她却尴尬地揪紧包袱的带子,低着头局促地看着自个的绣花鞋。
竹清也不多说,仿佛没看见茯苓姑娘的神色,她又讲了几句,这才离开了。
本就在听雨轩住着的两个通房出来了,见了赵侍妾与如心姑娘,热络得很,倒是一时把茯苓姑娘忘在了身后。
她们方才瞧得真真的,这个茯苓连赏钱都给不出来,可见进府的时候,家中不为她打算,这样的人,日后能有甚麽大造化?
结交她就是浪费时间!
第046章 暖春退婚
竹清忙完这一趟,就开始收拾衣裳、银钱,预备着明日去往沛安县。
正收拾着,竹溪就来寻她了。
“竹清,你昨个教我帮你打听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竹溪说,她在竹清这里没有见外的,这会儿自个倒了茶,慢慢说道:“宋管事今年四十有三,她是在二十三岁就当了王爷的奶妈妈,到王爷出宫建府,她便也跟着来了。”
“之后王爷便教了她做王府的大管家,一直到现在,没有人能抢走她的管家位置。除了与王爷的情分,她自个能力很强,做事一丝不苟,不说情面的,完完全全只按照规矩来。听说她是已经和离了的,带着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不过很奇怪的是,她却没有教儿子女儿进府做事,不然为他们谋一个小管事的位置也是省得的。”竹溪惋惜,不过也正因此,倒愈发高看宋管事一眼了。
“这样啊,那她对于属下态度如何?”竹清斟酌着问道,若是个喜欢磋磨人的,那她可得好好想办法了。
总不能平白无故被欺负,她又不是泥人。
“差事做得好,她就脸色好,差事出了差错,那可就完蛋了,她可不会与你遮掩,完完全全报了给主子,那你就等着挨罚罢!”
竹溪一想就觉得浑身颤抖,谁当差没个错处呢?照这样看,还好她不是在宋管事手底下做事,不然早被赶出王府了。
听完竹溪说的,竹清已然对宋管事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这还没完,她又寻了钱师傅打听,毕竟钱师傅是个男子,总会有不一样的角度的。
“宋管事属实是个坚强的娘子,你不知道,她先头的那个混账男人见天儿来打秋风,若不是她能立起来,只怕甚麽都教人吃干抹净了。你说她的两个孩子?当初那个男人好赌,宋管事心软,怕他们学坏,这才要了他们。可是,他们居然更加偏向父亲,你说说,宋管事能让他们进府麽?”钱师傅唠唠叨叨不少,倒是让竹清觉得,宋管事真乃厉害的人。
这般打听了一通,竹清心里有底,只待明日出发,她心情不错,倒是看不惯她的暖春在屋里指桑骂槐,“凭她又出去,呵,也不知道能干甚麽。”她指着养的鸟儿骂,“你这只蠢鸟,见天儿地想要出去,也不看看自个配不配……”
绘夏嗤笑,暖春不敢对付竹清,便只能这样过一过嘴瘾出出气,可是有用麽?还不是气到自个?
*
下响,天擦黑,雍王妃把竹清喊了过去,“你这次去,不独一个人,宋管事带了五个人,你也带上相熟的婆子娘子去,毕竟出门在外,你一个小娘子,总是不太安全的。”雍王妃切切实实为竹清考虑,这会儿她倒是忘了,从前自个冷漠地说“只待竹清爬到她跟前再出头”。
“欸,那奴婢选了曾婆子与她的女儿明心,如何?”竹清想了想,旁人她不熟悉,唯有曾婆子她觉着还算不错。
“嗯,你自己决定就好。”雍王妃又问了她行李妥当了没有,再就是一些行走在外需要注意的事项。
烛光撒在雍王妃身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和,竹清眉心动了动,柔和了声音说道:“奴婢知道了,王妃也要保重身体,待奴婢处理完事情,与王妃带些漠州的好物件儿。”
“你就那点子银钱,与我买甚麽东西,自个留着罢,我哪儿就需要你花钱了?”雍王妃拉了竹清坐下,又悄悄与她说体己话,如此一刻钟,才放了她回去。
竹清便赶紧寻到曾婆子,她还在和其他婆子插科打诨,自从攀上了竹清姑娘,她就成了婆子里的领头羊。
曾婆子享受着其他人的追捧,见了竹清,忙把手里的瓜子花生揣进兜里,拍了拍手心,扭着腰到了竹清跟前,“哟竹清姑娘,你有甚麽事找婆子我?只管使唤了我的女儿来就行,不必教你亲自来。”
明心现在也是进了正院做粗使,曾婆子可不想其他人巴结了竹清去,故而把竹清看得紧紧的。
“不是,我有其他事寻你。”竹清低声说了,只教曾婆子与明心快些收拾妥当,预备着明日早早就出发了。
曾婆子虽不解,但是凭借着多年的经验,便感觉此事不小,她送走竹清后,又告诉了明心,这才回到后罩房。
那些个婆子们聚集上来问曾婆子甚麽事,曾婆子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去去去,婆子我还要捡拾呢,别烦我。”
她自己还不知道咋回事呢,咋可能大咧咧就告诉她们?
*
翌日,天不亮的,竹清就领着曾婆子与明心到了王府的偏门。
那里早有三辆马车候着了,只坐着有三个马夫,宋管事等人还没有到。
曾婆子会心,自来熟地上前与三个马夫交谈,她既然跟着竹清姑娘出来,便不能甚麽都不干。
等曾婆子与两位马夫相熟后,宋管事终于带着五个人来了,其中一个是娘子,后头四个是男子,有年纪大的老仆,也有较年青的哥儿。
后头不属于宋管事带的人则是雍王妃安排的,会拳脚的师傅们,他们就是坐第一辆马车走在前头。
“见过宋管事。”竹清行了礼,既没有害怕,也没有谄媚。
“嗯,出发罢,男子最后一辆马车,女子中间一辆,如此教人说不出闲话。”宋管事吩咐。
其他人自然是应的,待马车摇摇晃晃起来,竹清这才打量闭目养神的宋管事。她眉心有很明显的两道杠,嘴唇偏薄且嘴角向下,看着就不太好惹。她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衣裳,手上只戴着一个玉镯子,旁的首饰一概没有。
很低调。
盛京城前往漠州没有水路,她们只能坐马车,待到日上三竿,竹清昏昏欲睡,靠在一侧便睡着了。
待她睡着,宋管事又睁开眼睛打量她。
与其他人不同,她已经从雍王那里得知了竹清会取代孔管家成为新的副管事,恁小,居然能让两位主子都同意,不免让她好奇。
管家,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小丫头能够做的,其中涉及的事情遍布整个王府,里里外外皆是要管的,竹清虽然是伺候王妃的,可到底当不当得?
且看看这一次当差她到底出不出色罢!
漠州在大文朝最北端,黄沙遍布,一年到头干到不行,只有少少的几场雨。又因着距离过远,道路不畅,很多人都不爱去漠州。
譬如他们这一次,有几个知道漠州的明显不太愿意去,这一路上颠簸,轻易扛不住的。
奈何是宋管事亲自点人,推脱不得,他们几个在最后的马车上睡不着,一个个呱呱呱地聊着,甭看男子就不八卦了,实际上有的比婆子小娘子还要爱打听消息。
“诶你们说,怎的派了一个小丫头来,我可是瞧明白了,那两个人都是以她为首的,半点错不得。”
“那不是王妃的人麽?想来是不放心只宋管事一个人查?故而插个人进来,哦不,三个。”
“那也没道理教一个小娘子做主儿罢?她比我的大女儿也就大个一两岁,怎的当事?”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就是没有一个人觉得竹清是凭借能力来的,最后一个年青的小厮问道:“你们与彭有善的礼准备好了麽?”
“嚯,我可不想备厚礼与他,他内人怎麽说的来着,咱家郎君预备着做上副管家了,你们送的礼日后能不能让他网开一面,就看你们会不会做人。”小厮气愤愤,他不过一个小人物,领的月例恁少,如何要拿出一份厚银子置办礼品?
“我也不想送,不过若是他记恨咱们可怎麽办?将来他当了副管家,可是有资格过问咱们当差的位置,我可不想去扫长街。”
其他几个人心有戚戚,又听年纪最小的哥儿嘟囔道:“要是新的副管家不是彭有善就好了,我宁愿换一个像宋管事这般大公无私的,也不想换一个爱贪墨的上来压着咱们。”
*
远离了京都,路变得崎岖不平,竹清睡着又被颠醒,无法,只能拿出一本书来看,正看得入神,宋管事瞧见了,她问道:“你读书写字麽?会的有甚麽?”
竹清一一说了,那宋管事又问道:“我且问你,若东家与西家同时有喜,一个婚嫁,一个做寿。咱们府上的人糊涂,送去的礼调换了,礼已经送进去了你方才知晓,此时你如何解决?”
曾婆子坐在竹清身边,如坐针毡,只恨不得离竹清远一些,乖乖可了不得,这个宋管事的眼神儿真可怕,像一根针,连带着她都觉得害怕。
明心垂头,虽然宋管事不是问她,可是她也在想法子,多学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她本来就比较笨,可是不是说笨鸟先飞?
“若是我来处理,首先与主子请罪,切莫不可私自瞒下……”竹清慢条斯理,很是有一套地说,那宋管事听得微微点头,眼神也从淡漠变得认可与欣赏。
“不错,与我想的差不离。”宋管事颔首,“你日后处理这类的事情,我也就放心了。你记着,王府大,迎来往送复杂,底下人粗心,送错礼品的事偶然会有,这时你就得反应迅速……”
“竹清受教了。”
此番过后,马车内没有了声音,唯有曾婆子内心掀起滔天巨浪,如同一只大公鸡,咯咯咯地叫个不停。
她听见了甚麽?甚麽?
竹清姑娘为何会管这样的事?她不是正院的丫鬟麽?如何能管……忽的,曾婆子想起来了这几日被人一直骂抖罗起来的小管事彭有善,说他最有可能在孔管家家去后当上新的管家,可是她看来,竹清姑娘……莫不是?
哎呀呀,若果真如此,她曾婆子可就摘了高枝儿去了,想不到,她曾婆子也有此机遇!
路上行人了了,唯有时不时遇见的马车和驴车牛车昭示着这一条路还是有人走的。
“宋管事,天预备着黑了,咱们要不在前头落脚?那有个小客栈,过了这个客栈,可就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了。”车夫问。
“便在前面罢。”宋管事说,到了地儿,曾婆子扶了竹清下来,再有竹清转身让宋管事搭着她的手臂下来。
客栈人不多,他们恰好三三俩俩地一起住了,宋管事却忽然说道:“竹清,你与我一起住,画雨,你同曾婆子与明心住。”
“好。”画雨没有多说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