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侍妾拉着脸红的全哥儿,说道:“妾身也是想着全哥儿渐渐大了,若是寻好的师傅来教导,想必学得比现在要好。”
这才是李侍妾的目的,她身份比不得两位侧妃,不敢让全哥儿与她们两位的哥儿比,但是自觉在侍妾中稳压一头,便想着全哥儿跟着有本事的师傅,好给她争脸。
“这不难,回头本王妃与王爷商议一下,寻个好的老师教全哥儿。”雍王妃说,至于像琮哥儿那样上太学?那是不可能的。
李侍妾欢喜地应了,说道:“妾身替全哥儿谢过王妃,此事劳王妃操劳,王妃寻的师傅定然都是好的,妾身与全哥儿只等着师傅进府,日后全哥儿有出息了,肯定会孝敬王妃的。”
她进王府十来年,身上没有了当初那种毛毛躁躁的感觉,又因养着王府的长子,她还有了几分沉稳娴静。
只她们请安还没有结束,竹清就来报,“启禀王妃,宫中来了太监,说是今日陛下去勤学殿看诸位皇孙的时候,挨个考教了小皇孙。咱们殿下表现出色,得了陛下的赏赐,这会儿刚刚送来,王妃快去接了罢。”
雍王妃惊讶,起身,边走边说道:“散了罢。”
圣上对于琮哥儿向来是大方的,譬如这一次的赏赐,居然还有皇庄与院落,可见圣上对琮哥儿的喜爱。
后院的女子们一个个出了正院,她们三三俩俩凑堆,别的不说,就连柳侧妃也是羡慕,琮哥儿的聪慧那可是打小的,得圣上宠爱教雍王长脸,人生顺遂得不行。
她们欢喜,就有人愁。
宣王府,宣王妃一听见琮哥儿又得了赏赐,心里火急火燎的,她这三年里再生了一个,却不料是个姐儿,原本不算失望的,谁知琮哥儿越长越出众,到底教她坐卧不安。
“王爷,咱们得再生一个哥儿。”宣王妃看向宣王,有些东西后天如何学都比不上天生聪明的,像琮哥儿,生下来就像文曲星下凡,胆子又大。
而她生的两个哥儿,原本还能称一句不错,现在直接沦为绿叶了。
宣王妃自个都知道孩子天分不足,与琮哥儿一起读书的哥儿们就更加了。
勤学殿有好些哥儿姐儿,俱都是各家各府的嫡子嫡女,有些身份高贵,不输承哥儿琮哥儿的,但是论起天赋,没有一个能与琮哥儿比肩。
得了圣上的赏赐后,琮哥儿目送圣上离开,他身边的两个伴读陪着他坐下。
两个伴读都比琮哥儿大,一个是他大舅舅的嫡次子,叫昆哥儿,也就是他表哥。一个是四品官的嫡长子,叫清哥儿。
“琮哥儿,你太厉害了,我连圣上的问题都听不懂,你居然能回答出来。”昆哥儿神色激动,他比琮哥儿年长几岁,自然清楚琮哥儿好了,他才能好。
“不难的,我下课与你细说。”琮哥儿是个大方的性子,不会藏着掖着,伴读有甚不懂的,他也会教。
“好。”
“哥哥,你看他们得意的哀样。”承哥儿旁边,他的弟弟佑哥儿一脸愤愤不平。
原本,这样的夸赞是该他的哥哥夺得的,如今却教他人得去了,岂不教他生气?
“佑哥儿,别这样说。”承哥儿打断了佑哥儿,他心下叹息,方才皇祖父连续的三个策论,他其实只能听得懂大概,他想的答案错漏百出,与琮哥儿给出的答案差距大了去了。
不能比。
琮哥儿更像是天授而知。
生下来,他就会。
*
雍王府今日上到主子下到仆从,皆喜气洋洋,主子们得了体面,仆从们得了赏赐。
卧床不起的宋管事听着外头的嬉笑怒骂,问身边的小丫头,“今个怎的了?”
小丫头回答了,又说道:“宋管事好生歇息罢,这些差事,就交由竹清姐姐去做。”
床头正摆着一大叠的单子,都是需要管家掌眼的,宋管事病着,却也不肯放手,就怕对不住她得的月例银子。
“这原是我的活计,如何能摊给其余人?倒教她们劳累。”宋管事咳嗽几声,只觉得身上的骨头漏风似的冷,盖着被子也不顶用。
老毛病了,当年生育之后没有养好,一到阴冷天身上就疼,现在更加严重了。
“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既然大家高兴,不若我教竹清她们喜上加喜罢。扶我起来梳妆打扮,我去见王爷。”宋管事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她的脸上,皱纹愈发深,眼窝也凹陷进去,眼珠子有些混浊。
雍王正在书房里教导琮哥儿,虽然他某些地方不太擅长,不过到底与圣上当了恁多年的父子,对圣上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会儿,他就是与琮哥儿讲圣上的脾性。
“老奴见过王爷,见过琮哥儿。”得了雍王的允许,宋管事教人扶着进了书房,她先是朝两人行了礼,随后坐在圆凳上。
“宋妈妈坐,妈妈来找本王有甚麽事?”雍王对奶大自个的奶妈妈还是挺和善的,这会儿和颜悦色地问道,问罢又拧眉说道:“妈妈该是好好将养才是,奔波劳碌于身体无益。”
宋管事笑了笑,又看向琮哥儿,“一晃恁多年过去了,老奴看着琮哥儿,就感觉看见了王爷小时候。老奴看着王爷长大,只是想再看着琮哥儿长大,只怕是不能够的了,咳咳咳咳咳咳……”
“快给妈妈拍拍。”雍王吩咐了宋管事身边的小丫头,待宋管事好些了,她又说道:“这些年得王爷体恤,老奴能在王府有个一席之地,只是这会儿老奴身体实在是差,担不起王府的大管家了,故而,老奴是来与王爷请辞的。”
雍王虽然有所猜测,但是现下听见宋管事真的要离去,还是不免伤感,他挽留道:“妈妈这是听了谁的话去?你只管做着大管家,剩下的事情交由其他两个管家去做,也碍不着你甚麽,你何必要走呢?”
“王爷是知道的,老奴不会因着旁人的话就改变自个的想法。”宋管事解释完,又望着书房内升起袅袅烟气的香炉,陷入了沉思,“老奴这辈子从小村庄长大,后来到了盛京城,一直没有机会瞧瞧外头的风景,想去走走。”
“这一走啊,就不管甚麽大事小事的了,只管痛痛快快地顽上一场,瞧瞧咱们大文朝的风光。”
“王爷就允了老奴罢。”宋管事大约真的是老了,不想再为王府操劳。
雍王再三挽留不得,只能沉着脸点头应了,他说,“那妈妈便去罢,只是妈妈答应本王一件事,你去了一阵儿之后要给信与本王,好教本王安心。”
“这是自然,哪怕王爷嫌弃老奴,老奴也定日日写信的。”
此事说罢,宋管事已然是要离开王府的,接下来的话,才是她最先来书房的目的。
“老奴一走,大管家的位置就空出来了,老奴在这里想与王爷推荐一个人。”宋管事抬眼。
雍王挑眉,“谁?”
“竹清。”
见与自个的猜测一样,雍王也任由宋管事继续说下去,她说,“王爷想必也是清楚的,竹清这些年勤勤恳恳,有些事情下边的人出了纰漏,她也能及时发现并且解决,虽然十年过去了,她才二十四岁,不过已经能独当一面,是个可以信赖的。”
“本王知道了。”雍王说。
“王爷与琮哥儿还有正事要干,老奴不打扰了。”宋管事心事说罢,一身儿轻松地离开了书房。
琮哥儿一直没有讲话,见宋管事离开了,他扯了扯雍王的衣袖,安慰道:“父王别难过。”
雍王的确有些难过,自他出生,陪伴他最久的不是生母淑妃,而是宋妈妈,他出宫建府,也是她帮着管事。
“父王没有事,咱们继续讲。”
*
“宋管事。”竹清刚过拐角,就看见了在赏花的宋管事,她快步走到宋管事身边。
“竹清姐姐好。”几个小丫头问了好,又自觉站远一点,与她们二人说话的地儿。
“您怎的出来了?郎中不是说您不宜吹风麽?”竹清虚扶着宋管事。
宋管事侧头,看向身边容颜姣好的小娘子,自她与竹清共事开始,竹清待她一直很尊敬,包括她卧床不起后,她也不会架空她,反而有甚麽事,会挑她精神头比较好的时候来问问她,教她安心。
做人做事都好,哪怕是做戏,都做了几年了,为着她的这份心意,宋管事这才想着成全她。
“我方才向王爷举荐你接替我的位置。”宋管事忽的出声,竹清眼里闪过一抹讶然,没有接这个话,反而宽慰起宋管事,“您其实不必如此早离开王府的,哪个敢不敬您?”
“我老了,大管家的位置由你接了正好,教旁人接,我反而担心。他们都有家,都有亲人,也就会有私心。”宋管事说。
“那就谢谢妈妈成全了。”竹清不再虚伪,真情实意地道谢,谢完,又询问道:“不若我扶您回去罢?起风了。”
初夏的风还是有几分刺凉的,宋管事感觉浑身漏风,便也应了。
过了两日,竹清照常去了宫门口接下学的琮哥儿,敏姐儿昨日感染了风寒,现在正请假呢。
马车上,琮哥儿忽的问竹清,“竹清姐姐,青瑶坊是甚麽地方?我能去顽麽?”
青瑶坊?那可是盛京城不大不小的一个赌坊,里头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还有一些赌红眼了的亡命之徒,琮哥儿这样的公子哥儿,怎会知道这样的地方?
竹清不动声色地打探道:“琮哥儿做甚想要去青瑶坊?可是在宫中有甚无聊的地方?”
“没有的,只是今日听清哥儿说的,他说青瑶坊是个好顽的去处,教我过几日与他去瞧瞧。”琮哥儿其实并不好顽乐,只是伴读的邀请,他总不好拒绝太过。
清哥儿?竹清立马警惕起来,伴读作为琮哥儿身边的亲近人,可是对琮哥儿的影响有些大的,千万不能教他带坏了琮哥儿!
“琮哥儿既然不急着去顽,不若教奴婢去打听打听,若是个好的,我只管预定了位置,教您能请他们去顽,可好?”
琮哥儿点点头,“好,那我先不与他们说。”
这番回到王府,琮哥儿去了敏姐儿的院子里头瞧了瞧她,又与她带了一些玩意解闷,两姊弟好生说了一场话,待敏姐儿有些疲乏了,琮哥儿这才离了。
“见过母亲。”琮哥儿朝雍王妃行礼,让雍王妃拉着好一顿亲香,早有旁人端来了吃食,教琮哥儿用了。
“母亲,皇祖父生辰,我能不能写一副字与皇祖父?”
万寿节如何讨皇帝欢心,是许多人绞尽脑汁要作的事。
雍王妃想了想,道:“可以,或者是歌颂功绩的诗词也可以,皇祖父今年年初不是解决了淮安的水患麽?正是需要赞赏的时候,你往这个方向捣鼓,总归是没有错的。”
琮哥儿不解,抬头,“可是母亲,朝中许多文武大臣都发文称赞过了,其中一些文采斐然、歌词信手拈来一气呵成,儿子这个时候也这般做,会不会太没有新意了?”
雍王妃摇头,轻声细语地与琮哥儿说道:“大臣们的赞誉是赞誉,你的赞誉却正正好是对皇祖父的亲近,这如何一样?你只是从孙儿的角度,去仰慕敬佩自个的亲祖父,这是不一样的。”
琮哥儿似乎是理解了,若有所思,又与雍王妃说道:“母亲,在勤学殿见到皇祖父的时候,个个都怕他,唯独我不怕,皇祖父似乎还很高兴。”
“你才十岁,对于你皇祖父的亲近是发自内心的,不含一丝一毫的算计,他自然高兴。”雍王妃意味深长地说,若是旁的孩子也就罢了,但是琮哥儿聪慧,他亲近皇帝,绝不会没有算计。
当然,话还是要这样说的。
琮哥儿有雍王与雍王妃教导,父亲教他皇帝的习□□好,母亲教他如何利用这些习□□好去教皇帝放下防备,琮哥儿学得很好。
他们正好说罢,就看见一个小厮进来,语速急切地说道:“王妃,宣王在集市上被刺杀了,此事教许多人都看见了,王爷现下往宣王府去了。”
“收拾一下,咱们也去,带些得体的药材。”雍王妃吩咐了竹清,又教人备马车。
宣王府一片惨淡,宣王是被人用匕首刺中了心脏的位置,命悬一线。
太医不敢耽搁,已经死命地赶来,替宣王救治去了。
雍王妃带着琮哥儿站到雍王身边,不多时,祁王与祁王妃也到了,他们带来了百年老参。
雍王手在颤抖,他现在急切地希望宣王挺不过来,那样,他就能……
伺候皇帝的太监也到了,带来了补气血的好物,他说道:“陛下挂念宣王,你们可一定要尽力救治,不可懈怠。”
“遵陛下的旨意。”太医们皆应了,不敢托大。
宣王妃与几个女子在哭泣,她们是最想宣王安然无恙的人,这不仅是一家之主,还是她们的指望。
雍王妃低声与雍王交谈,其中神色复杂,她问雍王,“恁多人的集市为何会有刺客?还有,刺客抓住了麽?”
雍王低低地摆摆手,小声说道:“谁知道?那刺客与普通百姓无二,得手后冲进人群中就不见了,宣王出府带的人一部分人紧着他,一部分人去追刺客,追到一条死胡同里面,那刺客见逃脱不了,就地自决了。”
这就是此事最棘手的地方,和三年前害承哥儿下马的马术师傅一样,这下刺客死了,死无对证,谁都有些怀疑。
特别是他,他自个也知道自己嫌疑最大。
毕竟祁王已经是人尽皆知的断袖,只要宣王没了,他就是最有可能继位的王爷。
雍王纠结,他一方面想宣王快点死,一方面又苦恼自个身上有这样的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