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事,真不是他做的。
人心浮动,各自都有算计,琮哥儿看向胸口只有微微起伏的宣王,低头,不知道在思索甚麽。
宫中的赏赐一波接着一波,连太后都赏了不少的药材下来,还有一些保平安的玉石。
几位太医忙活了好一阵儿,直到一个半时辰后,他们额头上的汗水才逐渐少了,太医院院判朝众人行礼,冲着宣王妃说道:“启禀王妃,王爷的伤已经包扎好了,若今夜没有高烧,挺过去了,兴许就是无虞的。”
太医说话向来不会说的过于绝对,就像现在,他们也不能保证宣王一定能活过来。
许是宣王的存在太过重要,宣王妃伤心欲绝,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哀求道:“劳太医们费心,还请你们一定要把他医治好。”
偏屋响起来了法师作法的声音,那是德妃求了陛下圣旨,让宫中的法师们出来为宣王诵经祈福。
宣王暂时无碍,来探望的人便逐渐家去了,唯独宣王妃的母家金家的夫人们还在。
金夫人教人扶住女儿坐下,她揪着帕子,唯恐女儿撑不下去,她安慰道:“莫哭莫哭了,王爷这不是没有事麽?会好起来的。你想一想承哥儿他们,若是你也倒下了,谁理他们?”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宣王没有撑过这一晚,宣王府没有了主君,宣王妃守着两个嫡子,照样是能过活的。
宣王妃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与宣王夫妻多年,她也是会怕的。
*
当天晚上,听闻宣王高热了,来势汹汹,宣王府一阵兵荒马乱,吵得附近的人家夜不能寐,雍王妃与雍王还没有歇下,他们等着消息呢。
“宣王去了,只怕教人怀疑本王。”雍王忧心忡忡,残害手足的名声,到底不好。
雍王妃翻白眼儿,瞧瞧这个死样,不知道在怕甚麽,她说道:“王爷不必担心,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您只顾看着眼前就好了,言官若是参您一本,您就教他们拿出人证物证,没有的话,就不能诬赖您。”
“况且,怀疑又怎样?”雍王妃低声说道:“宣王如果去了,祁王又是那样的人,唯独您一个可以继承大业,他们能不掂量着点麽?”
他们不会怕雍王,但是会怕会成为储君、登基为帝的雍王。
还有一番话雍王妃没有说,当今就是谋朝篡位的,不也好好地当了恁多年的皇帝?只要一朝龙在天,还怕一些莫须有的闲话麽?
琮哥儿没有睡,他拿着书籍一页一页地翻,比起他的父亲雍王,他似乎更加冷静,还有心情练字。
他甚至还参与了这个话题,待雍王妃与雍王不言语了,他问道:“父亲母亲,此事就不能是祁王叔做得麽?”
似乎朝堂上的闹事,让所有人都忽略了祁王爷也能继承帝位的。
雍王看向琮哥儿,问道:“琮哥儿何以说这样的话?”
琮哥儿放下毛笔,“虽然祁王叔表面上不堪大任,但是与他有牵连的人多多少少不凡,戏子佛子咱们暂且不提。可是入朝为官的,威德大将军、翰林院的官员、已经做到三品大臣的合昭二十一年的探花郎、左丞相的嫡幼子、大文朝唯一一个异姓王的世子、盛京城最大的商会的会长……也许还有一些是我不知道的,林林总总加起来,足以撼动一些事情。”
“文武大臣皆有,他难道没有资格麽?且说,断袖实在是小事,若他将来有了一个大的功绩,教大臣们承认,洗刷名声不过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至于孩子,没有孩子也可以过继一个。”琮哥儿有条不紊地分析,说道:“文官,武官,商会会长,这三种组合在一起,会发生甚麽呢?”
依他看,父亲最需要提防的,不是宣王,应当是这个名声有损的祁王叔,支持他的人,不少。
雍王有些许呆滞,他在消化琮哥儿的话,雍王妃很快反应过来,问琮哥儿,“你这些都是如何知道的?有些人,我都不知道他们与祁王有关系。”
“观察出来的,我常在宫中走动,略有发现。”琮哥儿说,祁王叔貌美,他自然多看两眼,这一看就不得了了,他发现祁王叔与他人眉来眼去的,还不止一个。
“琮哥儿,你说的有道理。”雍王想,祁王勾勾搭搭恁多人,不会就是想着让他们支持他登基罢?
“可……他们那样的关系,如何会付出真心?”雍王有些难以置信,男子之间有这种□□关系很正常,娈童在他们这些大家族中屡见不鲜,可是顽顽便罢了,怎麽能当真呢?
“顽。”琮哥儿摩挲下巴,烛光一半打在他的脸上,另外一边的脸没入黑暗,教他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对事情洞若观火的感觉。
他说,“一个人是顽,那麽多人呢?加起来就是可以赌上前程的了,众人拾柴火焰高,且,若是祁王叔登基,他喜欢男子,也必然会提拔这些入幕之宾,反过来提携他们。”
“为甚麽你们都不关注祁王叔呢?”琮哥儿发出灵魂拷问,明明祁王叔也是有机会的。
按照他来看,祁王叔是有些本领在身上的,切莫小瞧了他,哪怕他没有这个心思,也难保不会有人鼓动他。
听罢琮哥儿的话,雍王妃与雍王陷入了沉思。
第056章 琮哥儿:我就要竹清姐姐(改了年龄)
宣王到底没有死,太医们一宿没有睡,灌了好几碗醒神的汤水,在宣王高烧的时候开药、施针,保住了。
“……只不过,宣王虽然保住一条命,只怕日后也是体虚的,且王爷因着用手挡匕首,手掌心的筋脉被割断了,痊愈后拿些轻省的物件没问题,但是用力是不能够的。”太医院院判给圣上回话,言语中不乏对宣王病情的担忧。
一个等同于半废的王爷,与死了有甚麽区别?
圣上挥挥手,太医院院判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圣上喃喃自语,“宣王……”他没有想过立宣王为太子,不过眼下宣王还活着,到底教他安心。
“又是他们。”圣上转而恼怒,这些人与几年前离间雍王与宣王的人是一伙的,查了一两年,终于查出来,他们效忠的人是一个边关将士的儿子,不,应该说是当年一个王爷的嫡次子。
换了身份,他们想着谋朝篡位呢!
“叫两位丞相以及六部尚书到勤政殿觐见。”圣上吩咐。
*
上头的事不大能影响到竹清,这会儿她正在追查琮哥儿的伴读清哥儿,她带着曾妈妈,守在了朱家外面。
曾妈妈是个嘴严实的,竹清便与她说了自个的怀疑,曾妈妈气的浑身发抖,“那种腌脏之地,咱们的哥儿怎麽能去那种地方?没得学坏了!”
赌钱是会让人心性大变的,特别是几岁的孩子,自制力不行。
若果真中招了,琮哥儿还有甚麽前途与指望?连曾妈妈都知道,雍王府得靠着琮哥儿。
“竹清姑娘,你觉得,这个清哥儿是受了谁的蛊惑?”曾妈妈凑在竹清耳边问,清哥儿自个还是个孩子,没有人与他说的话,他哪里知道青瑶坊?
青瑶坊听着是个文雅的地儿,可内里,肮脏不堪。
“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他家里人提过一嘴,清哥儿觉得有趣儿,便想拉了琮哥儿去,有可能他自个都不知道青瑶坊是甚麽地方。不过咱们做事,自然是要调查个清清楚楚才行。”竹清说道。
待清哥儿出了朱家,竹清赶忙吩咐人不紧不慢地坠在后头,跟踪他们去哪里。
前头的马车里不止一个人,还有一个较年青的清哥儿的长辈。
此刻清哥儿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叔叔说盛京城好顽的地界,他从小被宠到大,也不觉得去这些地方有甚麽不对的,还迫不及待地问自个的叔叔,“那我也能去麽?叔叔,我想去你说的那个很好顽的青瑶坊。”
“自然,不过这可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你不能与家里人说,尤其是你的父亲母亲,知道不?”清哥儿的叔叔还是很怕露馅的,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他带清哥儿去那种地方,指不定把他的腿打断了。
但是他这不是爱顽麽?且清哥儿又缠他缠得紧,他想着有他在身边看着,带清哥儿去一趟也不碍事。
在朱家的马车停下后,竹清与曾妈妈也下了马车,她们来的地儿,正是青瑶坊。
青瑶坊里不独只能赌钱,还有旁的戏子在唱戏,也有一些有点关系的人在这里作吃食买卖,总之就是热闹。
像竹清这样的小娘子也有三五个,门口迎客的人并不意外,见竹清与曾妈妈穿戴俱都鲜亮,赶忙亲亲热热地把人请了进去。
“两位娘子这边请,是看戏麽?你们来得巧,今个儿正有那朱时声来唱大戏,你们定会喜欢的。”
那迎客的带着竹清与曾妈妈上了二楼,他倒是机灵,直接安排了一个清净雅致的包房,保管不会被人打扰。
竹清点了几样吃食与价格不菲的茶水,等迎客的出去后,她来到窗前,打开窗,微微探头,底下一层的热闹便传入了耳朵里。
锣鼓敲了几下,大戏正准备上演。
清哥儿跟着叔叔坐在了一层的最前边,这是他要求的,说是看得过瘾,他叔叔也只能随了他。
这倒是方便竹清观察。
曾妈妈也凑了个头过来,竹清与她让了个位置,两个人便偷偷摸摸观察下边的情况。
“瞧着还挺正常的,他们就真的只是来看戏的麽?”曾妈妈纳闷,她方才想了许多话本子里的故事,就以为朱家这两个人是受人指使的,想带坏琮哥儿。
看情况,好像并不是?
“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也许之前只是我大惊小怪了。”竹清说,曾妈妈在一旁安慰她,“哎呦喂,竹清姑娘可别这麽想,哪怕这次是偶然,那清哥儿不是纯心带坏琮哥儿的,可是有一就有二,来这些地方次数多了,清哥儿自个坏了。他在琮哥儿身边作伴读,长久下来,影响大了去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总归是不能让他坏了琮哥儿。”竹清说,琮哥儿前程不小,断然不能教旁人毁了。
很快的,随着竹清一同来的小厮已经打探清楚,带着清哥儿来青瑶坊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小叔叔,叫朱渊海。
“竹清姐姐,我还听到朱渊海想看完这场戏就走,那清哥儿断然不肯,还想进里头看看。”
里头,就是赌场了。
曾妈妈笃定似的说道:“我猜他们肯定会去,这朱渊海瞧着就不是个坚定的,方才清哥儿央了他好些时候,那不能与孩子吃的带着酒的糕点就与他买了,啧啧啧,不说是不是个溺爱孩子的,就他这性子,清哥儿说甚他都应。”
“这两个人的性格好相似。”竹清说,朱渊海没有定力,清哥儿何尝不是?这般看来,清哥儿想带琮哥儿到这里顽,倒更像是一个偶然的误会了。
果不其然,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清哥儿闹了一小会儿,朱渊海便带着清哥儿进了内里的赌场。
竹清吩咐了一个小厮一个老仆进去看着,并交代发生了甚麽事一定要来报与她。
“竹清姑娘喝茶。”曾妈妈端茶倒水,她说道:“我瞧一时半会儿的,他们应当是不会出来了。咱们在这里等有些浪费时间,不若竹清姑娘先回去忙活?您是管家,府里离不得您。”
她在这里等也是一样的。
竹清却摇摇头,说道:“府里的事我昨天就交代好了,左右现在没甚麽大事,另外一个副管家也在呢,曾妈妈不必担忧。”
小厮时不时地出来禀报,那朱渊海与清哥儿已然是顽疯了,从小赌怡情顽成了大赌红眼,就连那清哥儿,都摘下了脖子上挂着的金锁以作赌资,真真儿是吓人得紧。
小厮回话的时候还在吞着口水,明明看戏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斯文的公子哥儿模样,到了赌桌上,乖乖,那叫一个骇人哟!
“你再去看着罢,我瞧他们若是一直输,很快就会走了。”竹清说。
“是了,这个赌法,再多的银钱也得赔进去,再则,朱渊海带着清哥儿,也得想想回去之后如何交代。”曾妈妈感叹,赌钱害死人呐。
果不其然,在小厮进去没多久后,朱渊海便狼狈地扯着清哥儿出来了,清哥儿还在闹腾,一双腿使劲儿地踹,想要下来再进去赌。
倒是朱渊海仿佛清醒了过来,双手死死抱住清哥儿,生拉硬扯着他出了青瑶坊。
“这般看来,就是一个意外了?”曾妈妈说。
“再瞧两天,若果真如此,我就去禀报了王妃。”竹清说。
接下来的几日是曾妈妈盯着,竹清送琮哥儿去勤政殿的时候,还会不动声色地问他清哥儿,琮哥儿说清哥儿自从三天前就请了假,没有去勤政殿了。
与清哥儿去赌场的时间正正好对的上。
如此确定了清哥儿并非是有意带坏琮哥儿,不过他自个现在都是沉迷于赌钱的,这样的人断然不能在琮哥儿身边。
送琮哥儿进去之后,竹清回到了正院,敏姐儿风寒刚愈,也在这儿。
“见过王妃,见过小主子。”竹清行了礼,把自个的发现与雍王妃说了,雍王妃勃然大怒,呵斥道:“那个清哥儿怎的变成这副模样?当初去琮哥儿身边当伴读的时候,我还教人领了他来瞧瞧,那个时候嘴甜活泼,我以为是个不错的。谁知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竟然只有外头是能看的。”
琮哥儿可是她的孩儿,岂能教这样的人长久地在他身边服侍?
敏姐儿适时出声,“母亲,我不喜欢清哥儿。他对着琮哥儿的时候就很尊敬,但是私底下见了我,却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小娘子。”
别以为小孩子看不出来,实际上敏姐儿很是敏感的。不过清哥儿是琮哥儿的伴读,他没有犯大错之前,她是不会在母亲面前说他坏话的。
免得教人说她娇气。
这会儿有了机会,敏姐儿可就不客气了,她说,“这还不止呢,他经常仗着琮哥儿的名儿去欺负旁人,旁人的糕点只要是他看中的,也只管抢了过去。琮哥儿专心学业,这些事有时会闹到他面前,教他不能沉下心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