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哥儿喜好顽乐,他有时会怂恿琮哥儿去出去,只不过琮哥儿从来都不应,因为那些地儿都是一些肮脏不堪的地方。”
竹清这般听着,心中却闪过一抹狐疑,琮哥儿知道清哥儿的性子,那为何会在马车上问她青瑶坊去不去得?
他会不会早就知道,青瑶坊不是甚好地方?
琮哥儿自个都不把清哥儿放在眼里,敏姐儿自然不会越过他,私底下告诉雍王妃这些事情。
雍王妃越听越气,说道:“好在他在琮哥儿身边的时候不算久,这事也不难处理,待我进宫一趟,定要把他换了!”
事不宜迟,雍王妃等不得雍王下朝回来,便梳妆打扮进宫了。
敏姐儿的奶妈妈也在内室,听了这一番动静,她拧眉,问敏姐儿,“我的姐儿,您怎麽没有提前与王妃说这些事,这这这,教王妃一顿着急了。”
“妈妈,不是我不想说,是琮哥儿,他不让我说。琮哥儿说他自个能解决这件事,也让我忍一忍清哥儿,因为清哥儿很快就会从咱们身边消失了。他说,不会再让清哥儿欺负我了。”敏姐儿说着就抿起嘴巴,她小手揪在一起,似乎有些不安,说道:“妈妈……琮哥儿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他,他好聪明。”
哪怕琮哥儿才十岁多,哪怕敏姐儿从小看着他长大,却也还是对这个弟弟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奶妈妈听闻了,只当是敏姐儿多思,她没有近身服侍琮哥儿,自然很难对琮哥儿的聪慧有直观的感受。
与敏姐儿有同样感觉的,是竹清。雍王妃进宫没有带上她,她还要处理王府的大小事宜,只是今日她略微心不在焉。
越是回想,她就越觉得,似乎是琮哥儿牵着她走的,他只在马车上问了她一嘴,教她知道了清哥儿想带他去青瑶坊,他醉心功课,若是不想去,直接拒绝了就是,清哥儿也不能逼他。
可他偏偏问她了……
仅仅过了一日,琮哥儿身边的伴读就换了,换成了右丞相嫡长子的嫡次子,也唯有这样的人家,才会盯紧了哥儿,不教他们去乱七八糟的地儿。
圣上似乎恼怒了,在朝堂上狠狠驳斥了朱家的主君,这还不解气,又寻了旁的事情,把朱家主君贬了官,连贬三级,贬谪到京外去了。
琮哥儿是他的心头好,哪能由着这些人带坏了?
换了一个伴读对琮哥儿无甚影响,他静心在书房练字,自幼跟着他的小厮轻手轻脚地替他换了汤水,说道:“哥儿,这是王妃特意吩咐了小厨房做的,您喝了罢。”
“放着。”琮哥儿淡声说。
“欸。”小厮听了,等了半个时辰,见琮哥儿练完字,替他擦手,又絮絮叨叨起来,“其实哥儿不喜欢清哥儿,为何不直接与圣上说?”
圣上对琮哥儿的喜爱不做假,只要琮哥儿一句话,那清哥儿还不是从哪儿来的就从哪儿回去?
“聒噪。”琮哥儿看了小厮一眼,眼里有些厌烦,这如何能一样呢?
清哥儿若是不犯错,他就告了圣上要换伴读,难免给人一种娇气的印象,且,他与圣上的感情还不到可以任性的地步。
换伴读这样的事求到圣上面前,简直是浪费了圣上对他的喜爱,他权衡利弊之后便放弃了这条最为便利的路。
小厮又问道:“那哥儿何不直接与王爷王妃说?倒是让您耗费了心神。”
“让他得一个明察的功劳?立功?”琮哥儿嗤笑,他可不算很喜欢雍王,哪怕雍王是他的父亲,可是他自小就能感受出来,王府里真正对他好的人,唯有母亲、敏姐儿、宋管事、竹清姐姐。
雍王并不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他,他对他那般重视,只是因为他得圣上的喜爱,能给他长脸,仅此而已。
而这一次,如他所料,他的这位好父亲被圣上斥责了,还被叫去祟州当差,圣上对雍王是眼不见心不烦。
除了清哥儿,还让雍王跟着遭殃,又保全了他的名声,一箭三雕。
琮哥儿看着临摹的帖子笑了笑,转而让人挂起来,“对了,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教他们做些竹清姐姐爱吃的糕点,等她回来了给她送去。”
他就知道,竹清姐姐会去查的。
这事过后,琮哥儿又与敏姐儿一同上学了,竹清送他们两个,神情还与以前一样,可是偶尔,她与琮哥儿对视一眼,皆有种心照不宣的感觉。
如此过了半个月,雍王办完差事回京了,他晒得黑了许多,整个人瘦了两圈。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回来两个女子,皆是作妇人状的,想来已经服侍过他了。
雍王妃面色如常,安排了她们的住处,随后又与他说起京中发生的事情,只是还没说多少,宫中就来人了。
“王爷,圣上宣您勤政殿觐见。”
于是雍王水都来不及喝,又紧赶慢赶地进了宫。
勤政殿内,连艰难下地的宣王都到了,小皇孙们也齐聚,只等圣上发话。
“当年有追随明王的人用他自个的儿子换了明王的嫡幼子,教他躲过了清算。他们长年累月躲在边关,私自倒卖旧的兵器与外族,从他们那里换银钱,然后招兵买马……如今朕俱都查的一清二楚,他们不日就会在漠州起兵,朕需要有个人代替朕前去镇压。”圣上扫了下边的人一眼,问道:“谁愿意去?”
立功的事,定然是哄抢的。可是领兵打仗,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可怎麽办?
连吊儿郎当的祁王都低头不吭声了,哪怕带上善作战的将领,也不能保证自个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啊。反贼暗中扩张势力,难保不会刺杀他们。
在盛京城难,可是出了盛京城,刺杀成功的概率就大大的提升。
雍王看了看一边半死不活的宣王,这个人在盛京都能挨了刺客一匕首,多可怕。
承哥儿已经初俱少年郎的风姿,他有心想应,余光看了看自个的父亲,却正好见宣王袖子底下的手摆了摆。
“皇祖父,琮哥儿愿意,便由琮哥儿代您出征罢。”不料,却是年纪最小的琮哥儿率先站出来,他满脸担忧地说道:“京城离不得皇祖父,琮哥儿愿意代皇祖父奔波,为咱们大文尽心尽力。”
“琮哥儿!”雍王忽然叫了琮哥儿一声,声音里满是惊疑不定,琮哥儿可是他最得意的孩子,如何能去战场?
连宣王与祁王都惊了,他们同时看向小小的琮哥儿,却见他一撩衣袍,直直地跪下,说道:“还请皇祖父成全!”
既然想要立功,就不要瞻前顾后。
虽然皇祖父不曾事先与他说,但是他依稀能感觉到,此行立功的几率颇大,皇祖父定然筹备妥当了的。他人小,若没有这样的功绩,如何能快速收拢人心?
“父皇,琮哥儿还小,他——”雍王想要让圣上不要应,可是圣上却打断他,“十岁,不小了。”
“既然琮哥儿有此心,朕便允了。”圣上看向琮哥儿的眼神很温和,“为防止刺客,朕会给你派精兵保护你,再有,明日早朝,朕会点几个骁勇善战的将领与你同去。”
“谢皇祖父,琮哥儿此行必定为皇祖父分忧。”琮哥儿倒也不惧怕,铿锵有力地说罢,又问了圣上好些问题。
“好。那朕便在京都等着你回来,待你回来,给你大摆宴席,向天下昭告你的功劳。”圣上说,与琮哥儿猜的差不多,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此行出错的概率比较低,为的,就是给雍王与琮哥儿造势。
他虽然聪慧,但是天下人尚且不知。
若有这般的功劳,便能教文武百官都高看他一眼,于他日后掌管江山也是有益处的。
“不过麽,教琮哥儿掌兵的确不大行,琮哥儿此番前往,可以挂一个协助的名头,意在学习。”圣上又看了看雍王,直截了当地问道:“雍王,你可愿意为朕分忧?你的儿子已经先你一步,你呢?”
他的设想是教雍王挂一个领兵的名头,琮哥儿随他去,得一份功劳。
作战计划他已经与将军们商议妥当了,他们父子俩啥都不用干,只待赢了,自有两份送到手的功劳。
雍王的心犹如捣鼓,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身子,要不要去呢?这样唾手可得功劳,连他的儿子都不惧怕……
“父皇,儿臣愿意!”雍王出列,一脸坚定,虽然内心仍旧忐忑,但是总归他还是想要搏一把的。
他身上没有大功绩,那些大臣们定会瞧不起他。
“行了,你们都下去罢。”圣上看了承哥儿一眼,他坐得高,自然瞧见了承哥儿的神情变化,承哥儿有这个心,可惜他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况且,承哥儿孝心有余,勇气不足,学问也只是一般般,算不得出色,做个守成之君勉勉强强,但是当个明君,做个能力压文武百官的实权君主,他还不够能力。
这点上,他甚至不如比他小好几岁的琮哥儿。
“行了,你们都下去罢。”圣上挥挥手,又道:“琮哥儿留下。”
连雍王,都不得留下听。他出了勤政殿,着急地在外头踱步,把外头的小太监晃的眼睛都花了。
“王爷,圣上与小皇孙想必要聊许久,您不如先回王府罢,在这里干等着也是累的。”小太监劝雍王,奈何雍王完全听不进去。
这可是他唯一一个嫡子!
雍王妃也在宫中,雍王被宣进勤政殿时,她就觉察到不对劲了,所以打着请安的名头进了宫。
皇后那个时候没空,她便先见了淑妃,之后再去给皇后请安。
“你说,淑妃教你再生一个嫡子?”皇后玩味地笑了笑,雍王妃现在与她是盟友,某些想法与她高度合拍。几乎是听见皇后这样说之后,雍王妃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儿臣含糊过去了。我只养一个琮哥儿就够了。”雍王妃想起机灵谨慎的琮哥儿,满心欢喜。
皇后拍拍她的手,满意地说道:“这就对了,琮哥儿这般的孩子有一个就够了,多了难免争斗,且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还可能动摇国本。”皇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她大约能揣摩出圣上的意思,雍王这一回约莫是父凭子贵了。
父亲平庸,但是生出来的孩子却随了母亲,小小年纪便像只小狐狸。
雍王妃心头一跳,顷刻间领悟到了皇后的意思,教她呼吸一滞。
勤政殿外,雍王等了一个时辰,这才等到了琮哥儿,见了他,雍王立刻把他带离了勤政殿,这才敢训斥琮哥儿,“你为何答应去了?你知不知道,那些人一支箭就能取你性命,你的命多金贵你不知道啊?”
雍王简直被气的七窍生烟,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儿子居然这般大胆,不问过他的意见就敢自作主张。
琮哥儿有些烦他,但是念着他是父亲,勉强收敛神情,回答道:“父亲,为皇祖父分忧,是作儿孙的荣幸,如何能左思右想?”
没得浪费了机会。
雍王噎了一下,又说道:“琮哥儿,我去就罢了,你到底还小,你就与陛下说,你不去行不行?你是不是不了解战场?来,我今个就带你去威德大将军那里,让他好好与你说说战场的危险。”
“好啊。”琮哥儿应了,正好得一些经验,看看夺下漠州之后如何加固边防。
这些,他都是要学的。
雍王只以为能说动琮哥儿了,满心欢喜地带着琮哥儿去找祁王,由着祁王带他们见威德大将军。
*
夜色无边,雍王府里却灯火通明,显然,主子们都没有睡。
雍王妃知道了琮哥儿的决定,既欣慰又免不了担心,她问琮哥儿,“你这一行可要带甚麽人?奶妈妈也带去罢?小厮总归粗心,不如丫鬟妈妈们妥帖。”
琮哥儿摇了摇头,“不要,她们一点意思都没有。”想了想,他说,“我要竹清姐姐,她对我好。”
“好,我给你安排。”
琮哥儿又着重提了一句,“就要她,不要旁人,她们要麽聒噪,要麽怕我,我不想见到她们。”
意外的,琮哥儿还挺喜欢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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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边关传来了反军把控了漠州的消息,这还不算太坏,大臣们尚且能稳住,但是一听见圣上说雍王即将代他出征平叛、小皇孙也随行之后,再经事的大臣也忍不住阻拦。
“万万不可啊陛下,小皇孙才多大?此行危险重重,如何能教小皇孙冒险?”
“是极是极,何大人说得极有道理。陛下,战场刀剑无情,反军心狠手辣,小皇孙那样小,岂能去那种地儿?”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谏议大夫跪下,大有陛下不收回旨意,他就一头撞死在这大殿里头。
他们看得真真的,小皇孙才该是大文朝未来的国君,三个王爷各有各的蠢,宣王府的哥儿不大出色,祁王府没有子嗣,冷不丁的,雍王府出了一个生来早慧的琮哥儿,可不教文武百官们瞧见了希冀?
琮哥儿就应该在他们的呵护下长大,哪儿能现在就去边关冒险?
今日早朝琮哥儿也在,他安安静静地站在前头,听着身后的大人们吵吵嚷嚷。
雍王昨日被琮哥儿气到了,见琮哥儿冥顽不灵,所以这会儿他别过头,也不想去管琮哥儿了。
“安静。”圣上抬手,见大殿倏然静下来,“此番出征,由雍王代朕,小皇孙从旁协助,如何不得?”这样的功绩,合该有琮哥儿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