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朝琮哥儿招了招手,待琮哥儿走到他身边,他搂着他,说道:“琮哥儿,来与大臣们说说,你能不能随大军出征?害不害怕?”
“是。”琮哥儿面向朝廷众臣,说道:“甘罗十二岁出使赵国,使计让秦国得到了十几座城池,年少成名,被拜为上卿。而我,饱读诗书,诗词歌赋俱通,兵书阵法熟透。我虽然年幼,却不输任何人。我比之甘罗何差?我为何不能出征?”
他这般高声问,本领从来都不以年龄来衡量,多少官员白发苍苍才做到县令?
“如今边关动荡,我身为大文的皇孙,岂能袖手旁观,于高台之上坐看边关百姓苦楚?皇祖父需要镇守盛京城,我父便代皇祖父出行,势要平定漠州叛乱。而我,虽然还小,可是意在学习,此次跟着去,也好见识一下边关将士的勇猛。”琮哥儿环顾一周,继续提高音量问道:“诸位王公大臣,可有更好的意见?”
大臣们面面相觑,皆沉默了,琮哥儿的话很是有道理,且他因着金尊玉贵地长大,个头比十三四岁的孩子也丝毫不差,瞧着便像个小大人一般。
他站在圣上旁边,倒真有一种国君的风范。
然,琮哥儿并不打算就这般算了,他往前一步,说道:“各位肱骨之臣的担忧琮哥儿受了,无国不成家,且待我父与我代皇祖父走一趟漠州,使得大文内外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在他说罢,雍王也出列,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道:“能代父皇分忧,实乃儿臣之幸,父皇且等着好消息。”
“好!”圣上赞赏地看了看底下的雍王,他的大掌轻轻拍了拍琮哥儿的肩膀,稍显混浊的眼珠子看向底下神色各异的大臣们,略显激动地说道:“雍王与琮哥儿有此志向,实乃我大文之幸,今日,朕就钦点雍王领兵出征,琮哥儿协助,另,选将领以辅佐……”
圣上的一番话盖棺定论,教此事已无可改,雍王与琮哥儿受了圣旨,站在台上亲眼看着数百位大臣齐齐跪下,口中喊着,“陛下圣明,雍王与小皇孙果敢,实乃我大文之幸。”
原来这就是帝王,这就是权力。琮哥儿站在高台上,看着下边跪下的文武百官,悟了,一股本就存在的野心直直蹿上他的心头,他想,他不想做小皇孙,也不想做受制于人的太子,他要做这大文朝的帝王!
独掌大权,享无边江山的实权帝王!
第057章 并州,边关
下了朝之后,琮哥儿又跟着陛下去了勤政殿,陛下拉着琮哥儿坐下,与他说道:“此事朕都安排好了,将领们已经与朕商议过作战的事宜,教你父亲领兵,你从旁协助,也只是挂个名头。待他们打下漠州,你就顺理成章有了一份功劳。此番出征,你甚麽都不用做,只用待在马车里,去到并州之后,你就跟着你父亲去军营溜达两圈,见过士兵们以及操练,剩下的打仗,交由两位大将军。”
“另外,朕会派一千精兵贴身保护你与你父亲,你不必担心有甚麽危险。”
这件事其实就没有琮哥儿甚麽事,也压根儿不会有危险,不然陛下肯定不会让琮哥儿去。
即便琮哥儿去了那边一直睡觉,只要挂个协助的名头,他就是立功的。
“琮哥儿,你就当去出游了。”陛下慈祥地说道,“在大殿之上你表现得很好,让大臣们见到了你的果敢、勇气,你比任何人都要出色。”
难道大臣们不知道这一趟琮哥儿根本没有任何作用麽?知道的,特别是与他商议过对策的几个重臣,可是他们没有阻止琮哥儿出征,他们也想看看,这个小皇孙到底能不能受得了边关的苦,会不会去了没有两天就教人送回来。
大家心照不宣,陛下就是明晃晃的偏心,这样唾手可得的功劳与名气,他谁都不给,就给了雍王与琮哥儿。
甚至怕琮哥儿受一点点伤,他筹谋了许久,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琮哥儿,你不用插手任何计划,只需要出个门溜个弯,此事就成了。”陛下摸了摸琮哥儿的头,感叹道:“其实原本,我也不想让你去的。”
只是他这一年身体愈发不好了,时常咳血,若他只是为雍王造势,捧雍王上位,可是他百年之后呢?
已经做皇帝的雍王会不会不满意琮哥儿,要另立太子,雍王无能,琮哥儿若不出色,得不到大臣们的支持,只怕他的地位也会受动摇。
皇帝啊,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哪怕到时候琮哥儿是太子,是储君,皇帝要是不满,琮哥儿照样危险。
但若是琮哥儿身上功绩不少,哪怕皇帝再不满他,也得忌惮几分。
他总觉得,琮哥儿的继位之路不会那麽平坦,以他对儿子的了解,他可能会弄出甚麽幺蛾子。
琮哥儿昨日就猜测,皇祖父让他去,肯定是觉得此次出兵毫无危险,这会儿听见了皇祖父的话,他抬起头,应了,“谢皇祖父挂心。”
他想,接下来还有太后生辰、万国来朝的盛事,皇祖父少不得也要教他父亲去负责,一步步积攒经历与功劳。
皇祖父身体是真的不大好,他常来宫中,见过皇祖父处理政事突然呕血,有几次太监们急切地请了太医来,像是皇祖父即将不久于世。
莫名的,琮哥儿心里有些难受,皇祖父对他很好,他不想皇祖父有事。
教琮哥儿下去,陛下又见了雍王,“雍王,你此次前去,不必插手任何布置,只待将领们做主儿就可以了,另外,你去到并州之后,要展现展现自个,将领们不是傻子,你要能让他们发自内心地尊敬你。”
他收拢了兵权,如今大权在握,只是权力是一回事,让人臣服又是另外一回事。
“是,父皇,儿臣知道了。”雍王说。
*
出征的事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兵马粮草等等皆需要调运,所幸这些陛下早已准备了,所以倒也不算手忙脚乱。
唯有一个,琮哥儿要求回家拜别母亲,雍王妃昨晚就知道琮哥儿要出征了,内心虽然不舍、不安,但是琮哥儿与她说道:“母亲,皇祖父他身体愈发不好了,我若不跟着去,混一份功绩,大臣们又怎麽能支持我?”
“凭我聪明麽?”
如此,雍王妃即便忧虑,也依旧选择支持自个的儿子,他胸有大志,把他困在羽翼之下,只会害了他。
竹清也跟着去,这是琮哥儿朝雍王妃要的人,他不喜欢打心底里害怕他的奶妈妈,也不喜欢底下那些没有眼力见不能与他论上几句策论的小丫鬟,所以他要走了竹清。
他还小,身边到底得有心细如发的小娘子跟着才教雍王妃安心,竹清是最好的选择。
交接完活计,竹清提醒抱着琮哥儿的雍王妃,“王妃,哥儿,时辰差不多了。”
“还请母亲莫要挂怀,只等琮哥儿的好消息罢!”琮哥儿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出去了,竹清跟在他身后。
雍王府门口,整齐充满肃杀之气的禁军候着,这是圣上拨给雍王与琮哥儿的一千贴身保护的精兵,剩下平定叛乱的大部队,则是从其他地方抽取过来。
调动兵马的虎符,圣上当着大臣们的面,亲手交给了雍王,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承认。
除了一众男子,随着雍王与琮哥儿去的,唯有竹清与伺候雍王的两个妈妈,雍王妃教琮哥儿多带一些小丫头,琮哥儿却嫌弃她们娇气,误事。
竹清与两位妈妈坐马车,琮哥儿骑马,他独自坐一匹马,自七八岁,他就由师傅教导马术,很是有些成效。别看他人小,但是骑起高头大马的气势并不输于旁边的士兵。
*
出了盛京城,在副将的提议下,琮哥儿上了马车。此行不同于往日出行,部队以极快的速度行军,不消几日,行程就过半了。
这一切都在琮哥儿的预料当中,在京城的时候他之所以要骑马,一是鼓舞士气,教旁人不能看轻他,二是,京城的路平坦,骑一段不碍事。
但是这会儿,哪怕坐在马车里都能感受到抖动,这样的路若是骑马,臀部都不用要了,他才不会那麽傻。
“修路的成本太大,若是能有便利的法子就好了,从盛京城延伸到各州府,这样消息更易传递,百姓们也不用一辈子困于一个地方。”琮哥儿的眼神从漠州城防图上移开,抖得他看不进去。
竹清停顿了许久,才慢慢悠悠地说道:“或许日后会有一种东西能用于铺路,本来是软的,风干之后坚硬,能使马车马儿在上面如履平地。”
琮哥儿看向竹清,略有些好奇地问道:“竹清姐姐怎知?是猜想麽?”
“哥儿是知道的,奴婢也唯有幻想,不然从何得知?”竹清言笑晏晏,说道:“天下恁大,或许有许多东西都是咱们不曾发现的,一旦发现并且利用,那就是有益于国家大事的宝藏。”
她从之前伴读的事情琢磨出来,琮哥儿貌似还挺信任她的,既如此,那她何不帮着他一点?
说到底,如果琮哥儿登基,她占着从小伺候的情分,总会有几分不一样的。
“哥儿若是有机会,不若广开民智,黎民百姓自有他们的生存之道,说不得他们有甚好东西,只不过无法传与我们。或者他们制作出来了,用途单一,咱们也可以另作他用。”竹清说。
琮哥儿若有所思,他看向了外头的副将,低声喃喃自语,“提升百姓的地位,再加上武将们的拥护,就能与世家文官们抗衡……”
世家文官太根深蒂固了,他们在大文的朝堂上居然占了过半数的官员,圣上不想打破这个平衡,但是琮哥儿却不一样,他只觉得这些世家碍眼睛。
“可惜我没有封地。”琮哥儿叹气,大文开国那会儿还是会封皇子皇孙们封地的,后头引起动荡,这才不兴了。
如果他有封地,那很多事情就能在封地上尝试,以一带全,慢慢覆盖整个国家。
“哥儿不急,这些事情咱们可以缓着做,您应该先看着眼前的战事。”竹清提醒,琮哥儿不必去到漠州,他们此行会在漠州旁边的并州停下。琮哥儿也不必去到前线,他会与雍王去军营走一走,雍王与两位副将以及一些将领商议作战的计划,再由将军们领兵作战,这就是圣上为雍王与琮哥儿预想的立功之路。
做做样子就行了,又不是亲自打仗。
琮哥儿此行,是去长见识的。
一路上急行,他们于十天后之后到达了并州,并州知州早已经守在城门,看见了旌旗,赶紧跪下行礼。
竹清扶着琮哥儿下了马车,雍王亲手扶起了并州知州,并且和善地说道:“大人请起,有劳大人带路。”
“王爷请。”并州知州可不敢应了,依旧诚惶诚恐的,生怕这位带着尚方宝剑来的雍王看他不顺眼,给陛下上折子。
“漠州情况如何?”雍王边走边问,战事之变异常迅速,尽管他知道许多了,这会儿还是谨慎地问了。
并州知州脸色一肃,回答道:“回禀王爷,今日一早,漠州知州被他们杀死,头颅割下挂在城头,还有城墙上出现的,并不只我们大文朝的士兵,还有胡族的人。”
胡族,以游牧过日子,他们马上功夫一流,时常骚扰边境,抢了就跑,这就是为何以漠州为首的边关的百姓个个一身功夫。
弱的人,在边关活不下去的。
“带我去能看见漠州城门的地方,就西城门罢。”雍王吩咐并州知州,他看过并州的城防图,自然知道哪里能看见漠州城门。
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哪怕装模作样,也要让将军士兵们觉得他可堪托付。
随行的副将有一个是威德大将军,他虽然名声有瑕疵,但是领兵打仗的本事却是旁人不可替代的。
威德大将军劝雍王,“王爷,您贸然出现在西城门,可能教敌人看见,会有危险的。”
要是雍王与小皇孙出了甚麽事,他们这些人只怕是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故而这会儿,威德大将军只想让雍王打消这个念头。
另外一位副将叫归义大将军,他听了威德大将军的话,颇觉有道理,也跟着劝道:“是啊王爷,您不出去,先藏着自个,教他们摸不定,之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不是更好?”
何必白白暴露呢?
他们计划已经完善,就等着雍王与小皇孙到并州,然后开战。
都能在京城刺杀宣王了,雍王可不相信这些人不知道他到并州了,与其藏着掖着,不若给予他们一些震慑。
很快,他们到了西城门,登高望下,对面的漠州大城门上除了士兵们,还有一颗悬挂着的头颅,头颅下方的沙地上暗湿了一块,那是血迹滴落晕染开的。
雍王拿下背后别着的弓,右手朝上摊开,归义大将军便迅速递给他一支箭矢,雍王拿了,只短短几息,他就射出一根箭矢,箭矢呼啸而去,射过绳子,笔直地插在漠州大城门的墙上。
那颗头颅在沙地上滚了几圈,雍王挑眉,“死有余辜。”漠州知州难道对底下的动乱一无所知麽?
敢扰乱统治的,死十次都不够!
一旁的归义大将军与威德大将军满眼欣赏,夸赞道:“王爷好射艺。”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对雍王有了一点改观,雍王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雍王见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心情很好。
并州知州冷汗直流,这个雍王竟然这般狠辣,还说漠州知州死有余辜,真不像一个富贵堆里养出来的皇子。
雍王做完这一切,转身离开了,对面射过来的箭矢,连他的袖口都没有摸到,赤裸裸的蔑视!
这一趟过后,他们回了并州知州准备的府邸,竹清忙进忙出,指挥人收拾行李,又教人置办一桌子宴席。
说是宴席,但是因着并州物饶不丰,且雍王与琮哥儿并不想过于高调,所以桌上的菜式不过七八道。
能参与宴席的,有并州的一些高官,跟着雍王出征的几个将领,以及原本就镇守边关的将军。
“我代父皇到并州,这杯酒我敬各位。”雍王说,看他举起酒杯,其他人也站起来,跟着举杯。
琮哥儿也在,他喝了掺水的酒,其他人可是实打实地喝酿出来的酒,喝罢,就开始用饭。琮哥儿边吃边看并州的几个官员,待一一观察他们过后,就见雍王开始询问并州的诸多事宜。
如此,待月上柳梢头,这场众人俱都心思各异的宴席才散了,竹清端来醒酒茶,说道:“哥儿喝点茶汤醒一醒,虽然那酒掺了大部分的水,到底还是伤身。”
“知道了。”琮哥儿拿过碗,慢条斯理地喝了,也不教竹清伺候他,待喝到一半,他说道:“竹清姐姐,也唯有你敢这般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