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储秀宫上下伺候的宫女太监各赏三个月月例,稳婆以及禧贵嫔的贴身宫女,各赏半年月例。”她说罢,又叮嘱禧贵嫔坐稳月子再搬进正殿,不着急的。
当初她分配宫殿就想好了,禧嫔住在东侧殿,西侧殿先不住人,等她生下孩子,名正言顺搬进正殿,然后等新秀女进宫,再往她的储秀宫安排人。
“奴婢多谢皇后娘娘。”一众伺候的人皆面露喜色,主位娘娘有了倚仗,她们又得了赏赐,这是再好不过了。
“都回去,别扰了禧贵嫔。”皇后带头往外走。
八皇子在储秀宫养到两岁,待两岁后,就得搬去书原宫,与其他皇子住一起了。
新年一过,日子就过得极快。
椒房殿内的花圃由花匠精心照顾,在寒冬料峭之时开出了花骨朵,只是因着没有地暖,尚且不知花骨朵有多少能绽放。
却说因着新的一年,宫中的姑姑嬷嬷们也跟着欢喜,在住处里头顽叶子戏,时不时地喝着两口温酒,好不快活。
只被指使做活计的宫女们就不大高兴了,她们无处宣泄,便只能在屋里做些刺绣,把银针狠狠戳在布料上,活像戳在压榨她们的嬷嬷身上。
“老是欺负咱们,皇后娘娘都下令所有的宫女另得一套冬装以作赏赐,偏偏绣园嬷嬷私底下昧了布料,给咱们的薄了不少……”
“你可小点声,霜玉姑姑不是替咱们出头去了麽?左右这几日就能解决,待会儿发牢骚被姑姑们听见了,会罚咱们的。”
“我说的是实话,绣园的嬷嬷就是坏心。”话是这样说,到底消了声音,她看向坐在一旁不知道发甚麽呆的招儿,问道:“你这是怎的了?一天天的不在神儿。”
“你们说,竹清姐姐怎的这些天都不来教坊司了?”招儿脖子使劲儿往前伸,就想着能看见某个身影。
“你在想甚麽呢?竹清姐姐忙,来见霜玉姑姑也是少数的,可能一个月都不来几回。你想巴结竹清姐姐?甭想了,其他人也想的,都没有哪个能得竹清姐姐青眼。”
是麽?招儿很想去找竹清,可是宫规在这里,她不可能瞎跑去椒房殿。
只能叹气,想着下回竹清来,她再去认亲。
*
科查尔动乱逐渐平息,仗着有大文朝的援兵以及肚子里的孩子,文英公主暂时掌握住了一部二部,只是底下的人不大服她,也想着选一位新王出来,一时之间,暗流涌动。
三年国丧期还没过,像狩猎、踏春这样的喜庆事,也都不办了。只在宫里烧香拜佛,就过了。
今年六月初九是竹清的生辰,即将25岁了,也是她自梳的日子。竹清很重视那一天,即便隔着三四个月,也依旧早早准备起来。
有过自梳宴经历的霜玉姑姑与她说道:“花点银子去请绣园的绣娘们替你做一身新衣裳,可别自己做,绣娘们心灵手巧,做出来的衣裳体面。”她说着,就去翻衣柜,终于从衣柜里找出一件保养妥当的衣裳,针脚紧密、图案栩栩如生。
“瞧,这就是我当年自梳前,使银子让绣娘做的,她们私底下得空,会接私活。只要银子够,你想要甚麽样的都可以。”霜玉姑姑看着手里的衣裳,眼神逐渐放空,想到了从前年青时的日子。
得意,且鲜活。
“我帮你张罗,这样的大日子,是该把认识的人都请到一起聚一聚,替你高兴高兴。就在我住的那里,摆个两桌完全不是问题……”霜玉姑姑絮絮叨叨,周身环绕着一种慈祥和蔼的气息,倒是与从前竹清第一回 见她时有着天壤之别。
“你住在椒房殿,虽然说是一个人住,但是他们来庆贺的人来来往往,总不能扰了皇后娘娘的清净,你就在帖子上边写我这里的地儿,菜式你想要哪些?我在御膳房有熟人,能替我们做两桌,有的菜他能帮我们找,有的则是自己准备。”
大部分时候是霜玉姑姑在说,竹清时不时插几句,也就把自梳宴计划得差不多了。
“行了,你回去罢,等会儿皇后娘娘找你。”霜玉姑姑说,虽然过了年节,但是宫里宫外,都还有不少的事宜。
不说远的,就说近日。明儿竹清就要陪明文长公主去宫外,明面上是去广佛寺踏春,实际上是去相看的。
那安国公府的夫人前几日带着嫡幼子入宫见了皇后娘娘,两人商定让两个小辈见一见,去顽一顽。
竹清回到椒房殿时,皇后正拉着明文长公主在说话,“本宫不便出去,便让竹清代我,还有你的奶嬷嬷,也是个精明的,有她们两个看着,本宫很放心。”
“皇后娘娘信任,老奴就是豁出一条性命,也不会让明文长公主吃亏的。”明文长公主的奶嬷嬷连连说,听语气,很是欢喜皇后的看重。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明文长公主。”竹清见礼,站到皇后身后,听着她与明文长公主说话。
“事情还没有成,只是看一看,你也不必讨好安国公府的夫人,只客客气气与她讲两句就行,倒是那哥儿,你得注意他是不是油嘴滑舌,以前是不是经常说这些话,千万别被他哄骗了去。”
“再有就是,那日是好日子,去踏春的夫人不少,你遇见了旁人,落落大方即可,哪怕旁边站着安国公府的夫人还有她的儿子,你也不必害羞,很正常的相看。”
苦口婆心说完这些,皇后喝了几口茶水,又说道:“没有意外,你的夫婿就是他了,一眨眼,敏姐儿你都要嫁人了。”她遥遥记得,敏姐儿被带到正院由她养着的时候,还小小一个,面团似的人,睁着两只大眼睛。
“母后。”明文长公主缱绻地唤了一声,她其实依稀记得生母,但是这么多年了,她的面容早已被皇后所替代。
“这几日,几位皇妹都想凑一起顽,儿臣还不确定要不要应。”明文长公主犹豫,她与几位皇妹其实不算熟悉。
“应罢,她们哪怕有事情求你,也得看你脸色,不必担心惹麻烦。”皇后说,随后明文长公主点头,就是肯了。
*
广佛寺在郊外的一座高山上,桃花始盛开,来踏春的香客络绎不绝,倒构筑了一幅别样的景色图。
明文长公主到的时候,安国公府的夫人以及嫡幼子荀哥儿都已经在十里亭候着了。
“夫人与公子有礼。”明文长公主微微低头,并不直视荀哥儿。
倒是竹清没那个忌讳,站在后边看了好几眼,这荀哥儿长身玉立,面容姣好柔和,不带一丝棱角,并不女气,温和有礼。
这副模样,只一眼,就能迷了许多人去。
“公主赏脸,是我家荀哥儿的福气。”安国公府夫人说,她倒也没有急着让荀哥儿表现,而是与明文长公主并肩,说着这广佛寺的美景之处。
“咱们先去烧香抽签,那广佛寺里头有一高僧,解签文最灵验。随后就是一路上去,上边有一寒潭,不远处就是桃花林了。”安国公府夫人说罢,明文长公主就颔首,“夫人有心了,打探这些,实在是辛苦。”
第077章 太子禁足
得了明文长公主这一句辛苦,安国公夫人笑容更加灿烂,她看明文长公主可是哪哪都好。荀哥儿是嫡幼子,也是她的心头宝,族里倾尽全力培养嫡长子,往下就是嫡次子,对于荀哥儿,安国公府没有安排,只教他做个闲散富贵人就好。
既然是富贵闲人,配公主正合适,有了地位,也能反哺安国公府。
“公主小心脚下。”安国公夫人提醒,从十里亭到广佛寺的石阶一共有三百多个,一步步走上去,一不小心就容易摔跤。
今儿是踏春的好日子,一路上安国公夫人遇见了不少相识的夫人。
到了广佛寺,明文长公主、安国公夫人以及荀哥儿都烧了香摇了签子,竹清则是上前投了香油钱。
那站立在一旁的小和尚说道:“多谢施主。”
安国公夫人摇了一支中签,荀哥儿则是一支上签,明文长公主最佳,摇到了上上签。
那解签的大师对明文长公主说道:“施主求姻缘,定能称心如意,与夫君相敬如宾。”
明文长公主脸颊飞红,眼角余光看了看远离这边的安国公夫人与荀哥儿,虽然知道他们听不见大师的话,但还是觉得羞涩。
“多谢大师。”明文长公主说。
随后她们又去了寒潭与桃花林,一眼望去,皆是纷纷扬扬的桃花,有的飘落到寒潭里,被里头的鱼儿咬了好几口,有的只管往人身上飘,停住不走了。
明文长公主与荀哥儿离了安国公夫人,独自在桃花林走着,多半是明文长公主问,荀哥儿答。
如此走了一遍,明文长公主对荀哥儿大抵了解了,再之后,她们一同吃了广佛寺的素斋。
“恭送明文长公主。”安国公夫人与荀哥儿行礼,目送明文长公主上了马车,随后,荀哥儿与安国公夫人也家去了。
马车上,安国公夫人看着闷闷不乐的荀哥儿,问道:“怎的了?你这副臭脸可别在明文长公主面前摆,不然看我饶不饶你。”
“母亲,你真的舍得我尚公主吗?方才你是不知道,儿子与明文长公主,明明白白的君臣,往后成亲,儿子就得伺候明文长公主。”荀哥儿还没有及冠,想事情大多只凭心意,他也不是不喜欢明文长公主,只是那样的身份,到底让他忧愁。
“到时候,儿子可就是嫁给公主了,您也不心疼心疼我……”荀哥儿一句话逗乐了安国公夫人,她搂着荀哥儿,说道:“我的儿,明文长公主是个好性子的,你日后别不敬她,好好相处着,日子不会差的。”
“至于嫁不嫁的,哪是这样的话?”
荀哥儿活宝似的撅嘴,说道:“那咋不是,要是陛下下旨,在长公主府成婚,那不是明文长公主娶儿子?”
长公主府是人家的地盘。
荀哥儿摸了摸脸,又开始跑偏思绪,他这副脸面好看,可是再好看,也有老去的一天,待到那个时候,明文长公主会不会不喜欢他?
嗯,也有可能现在明文长公主就不喜欢他。荀哥儿胡思乱想着,倒是没有对尚公主很抵触。
到了宫里,皇后又亲自过问了这件事,得知一切都好,而且明文长公主求的签子是上上签,寓意不错,皇后就笑了笑,“本宫的心安了一大半。”
她让明文长公主回去歇息,又教竹清拿来单子,上边记录的都是给明文长公主积攒的嫁妆。
打小就开始攒的,甚麽花瓶儿,瓦盏,夜明珠,字画……该有的都有。
等到陛下下旨,殿中省也会忙碌起来,给明文长公主筹备嫁妆,还有各处的添妆,这样林林总总加起来,婚嫁自然隆重。
“皇后娘娘,不好了。”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进来,说道:“太子在勤政殿惹了陛下不高兴,现下被陛下下旨禁足东宫。”
“甚麽!”皇后倏然站起身,脸色巨变。
东宫,太子正在练字,似乎半分不受影响。
老太监都快要急疯了,在书房里团团转,又低声劝道:“太子殿下哟,咱们不与陛下置气,您乖乖去给陛下认个错好不好?”
太子被禁足,这都是甚麽事!
“孤有何错?”太子冷静自若地反问,他说,“不,孤最大的错误,就是跟陛下说了太多,浪费了孤的时间。”
“哎呦太子殿下可少说两句罢。”老太监看了看门口,那里正站在带刀侍卫,是专门监督太子的。
太子想,他不过是与陛下说广开民智,在民间设立智慧堂,智慧堂里挂着问题,凡是能解决问题的庶民,都得一份赏赐,以及到京都的机会。
民间有许多实用的物件都不曾传入京都,且某些东西换个思路,也许能拥有不一样的用处。
再有,提拔庶民,也许就有来自平民的读书人得了机遇,在他们面前出头,日后有幸步入朝堂,是切切实实效忠皇帝的。这样的人多几个,亦或是十几个,就能慢慢与世家权贵抗衡。
太子不喜出身名门望族的人把握朝堂,像如今的上官氏,他们虽然支持皇帝,但是内里不可能一点私心都没有,况且,外部不平静,若来日沿海的倭寇、草原上的羌族与胡族、南边的混察族都对大文发起进攻,皇帝想要打仗都得经过大臣们的同意。
多憋屈!
书桌上的白纸上逐渐有字,龙飞凤舞的大字彰显着主人的大气,偶尔有几滴墨水滴落,显示着太子内心的不平静。
他还能顺利继位麽?大文朝会不会没落?
他真的对父皇失望了,原以为经过先帝的教导,他与他的想法会一致,可是不曾想,在这样的大好时机里,父皇会选择回避。
这样一来,有些事就不适合明面上去做,倒不如他自己私底下尝试,如果效果拔众,所有好处都落到了他的袋里。
*
头一回,椒房殿送去勤政殿的汤水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皇后面无表情,只是双眼含有怒火,她拿起一旁的抱枕揉搓起来,仿佛手下的不是个抱枕,而是某个人。
御前的事没有传出来,皇后也只知道太子惹怒了陛下,却不知道具体原因。
翌日,早朝上有老臣给太子求情,遭到了陛下的训斥。
“太子既然有错,就得罚,朕的命令岂能收回?不可能朝令夕改,不过几日,也不碍事。教他静静心,如此最好。”皇帝说,他想起昨日太子对他说的话就忍不住生气。
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太子才多大?竟然就想到要削弱世家了,甚至侃侃而谈,从智慧堂说到海战,犹如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让人想忽视都难。
可偏偏,他不是皇帝,他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