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曾经立下圣旨,如果皇帝病重,就由太子监国,而且圣旨写得明明白白。如果皇帝遭遇不测,继承大宝的一定是琮哥儿,其他人作皇帝,先帝不认!
这可是她听见先帝亲口与琮哥儿说的,半分不假。
可是,那也得琮哥儿能一直这般出色,倘若皇帝一下子就把太子废了,那琮哥儿连把圣旨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竹清,我,我有个法子。”皇后抬头,与竹清对视,“如果,如果皇帝不能理朝政,那就是太子监国。只要琮哥儿能握着权柄,就没有人能威胁他……”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如果不是竹清认真听,只怕还听不见。竹清想了想,用几不可闻的音量回她,“可是陛下身强力壮。”
就凭着皇帝的精神头,再活个三四十年不是个问题,待他掌握的权势越来越大之后,朝臣们还会选择支持太子吗?
“那就,那就让他病。”皇后咬牙切齿地说道,“只要他病了,琮哥儿才能顺理成章地接管朝堂。”而且要在这两年内办妥,时间长了,容易生变故。
竹清原本以为皇后想直接杀了皇帝,可是转念一想,大文朝不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有两位帝王驾崩,很容易动荡不安。
“上官氏支持陛下呢。”竹清又说。
“怕甚,他们支持,却更想要权力,没看麽?陛下不允许他们调动上官氏的官员,他们就集体‘生病’,呵,不过是相互抗衡而已。”皇后冷笑,上官氏怎麽可能真心实意支持陛下?
“竹清,我方才想了许多东西,觉得唯一稳妥的法子就是下毒,而且是无色无味,效果不明显的,待他吃上一年半载,身子从内里空虚。我已经想好了,选秀多进些秀女充实后宫,他不是喜好美色吗?就教他以为是因着宠幸妃子才导致身体空虚。”皇后刚刚枯坐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
“我没有别的法子,不能去赌一个帝王的心思。”皇后说,哪怕不是五皇子,万一他又喜欢别的皇子,想把最好的都给他,那琮哥儿不还是危险?
“娘娘。”竹清似是叹了一口气,又问道:“娘娘有甚麽需要奴婢做的,奴婢定会做好。”
她虽然穿越到大文朝成了一个奴婢,但是也许因着顺风顺水的缘故,对于皇权,她实际上并不是很敬畏,所以,对于皇后的想法,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挺好的。
皇帝病重,皇后的权力地位毋庸置疑会提升,连带着她这个掌事姑姑,也水涨船高。
“娘娘想如何做?”竹清问,皇后没怎麽思索就说道:“本宫日日让人送人参汤去勤政殿,陛下也都习惯了,如果毒下在人参汤里,他不会设防的。难就难在,如何找到无色无味的毒药。”
“这倒是不难。”竹清咳嗽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丹药为达官权贵所追捧,刚开始吃是精神饱满,但是娘娘若是教人去查,定能发现,吃丹药的人下场都不会好。”
“哦……我想起来了,从前丹阳寺就有一位道士是炼丹的,据说他每日都会吃几颗丹药,最后全身溃烂而死。只是丹阳寺的道士们都说他道心不诚,这才有此灾祸。”皇后略微一想,就猜到了那是丹药的毒性。
见皇后明白了,竹清又说道:“咱们只要知道丹药用何制成,那毒药也就有下落了。”
“好,此事我只信任你,你亲自去查清楚丹药的材料,再买一些进宫,要做得隐蔽,这事不急于一时,知道吗?”皇后眼底闪过一抹挣扎还有犹豫,但是不多时,就完完全全变成了坚定,她说道:“这事我们一定要做!”
“是。”竹清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来,她即将做一件惊天大事。
如此,就说定了。
只是,竹清不知想到了甚麽,明显踌躇一下,“娘娘,此事可要告诉太子殿下?”
“不必。”说起太子,皇后的脸色缓和,整个人不复刚才的锋利,而是变得柔和,她说道:“琮哥儿对皇帝有孺慕之情。且弑君这样的大事他未必接受得了,咱们就暗地里进行,别让他知道,他还小,只需要跟着老师们读书就可以了。”
皇后也是怕太子获知她们的计划会阻拦她们 ,她叹息一声,“太子终究与皇帝日日相见,情感深厚,虽然说皇帝近来伤了太子的心,可他们是父子。”
太子仁厚 。
竹清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别的,只赞同皇后,“欸,那奴婢就小心翼翼做,不在太子殿下跟前漏了口风,就教太子殿下以为,那只是一个意外罢。”
“去罢,你先查一查哪里的丹药毒性最强,随后来与我汇报。”皇后一刻也等不得,她必须在这两年办好。
弑君!
第081章 陛下昏厥
秋天的风凉凉的,吹着落叶在风中打着卷儿,竹清坐在马车出了宫,她此次出宫是去隔壁湖安县参加婚礼,皇后娘娘给她嫡亲侄女儿的添妆,她不方便去,竹清就代她。
当然,添妆不必她走一回,她此行的真实目的,是往湖安县有名的道观里去一趟,为了搞到丹药的原材料。实际上她清楚丹药里的成分,其中朱砂、水银与硫磺这三样,毒性非常强。而她此次去湖安县,就是为了这三种材料。
本来开医馆的周大夫很轻易就能帮她寻到这些东西,只可惜这几年他老了,早已经家去养老。偏偏自她进宫后,没有空再去结交一个信任的大夫。
慢慢采买也可以,只是时间长,若是论起朱砂、水银与硫磺能一次性采买的地方,莫过于会制作丹药的道观,丹药的买卖好打听,只需装作渴望身强力壮长命百岁的商人,道观自然会卖。
京城没有道观,皆因先帝不信这个,故而京城里只有寺庙,像道观,只能建立在别处。
“竹清姑姑,我方才已经让人快马加鞭给人送信,他们应当会在大门口迎接姑姑您的。”跟着来的菊儿说。
菊儿是二等宫女,机灵劲儿足,这一回也是她亲自求了她,跟着一同出宫。
“做得好,你多少岁了,菊儿。”竹清看着脸庞白净的菊儿,看她斟茶递水,又笑了笑,说道:“这儿就我们两个,你不必忙活,放下罢。”
“欸,姑姑喝茶。”菊儿把茶盏递给竹清,这才有空回答她的问题,“竹清姑姑,我今年十七岁了,进宫七年,想跟着姑姑多学习。”
“哦?还有八年,也的确有时间学东西,过两个月,文惢就要放出宫成亲了,到时我与皇后提一提,让你顶她的位子。”竹清说。
菊儿满脸欢喜,文惢是一等宫女,领的月例银子是她的一倍,再者能进殿内贴身伺候皇后娘娘,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
“竹清姑姑赏识我,我自然要当好差事,不下了皇后娘娘的脸面,也不堕落了竹清姑姑的提携之恩。”菊儿嘴甜得紧,一串儿好话说个不停,半响,见竹清嘴角挂笑,她又说道:“竹清姑姑,其实我有一事拿不住主意,想请姑姑帮我想一想该如何做。”
竹清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昏昏欲睡,闻言就哼了一声,“说罢,甚麽事啊?”
“是这样的,我是被家里卖进宫里的,原有个两小无猜的哥儿,他家中与我父母说定让我嫁给他,那哥儿还说等我出宫就娶我,只不过前几日,我同乡给我寄信,说他有了相好的,正是那巷子里的暗娼,两个人似乎密谋甚麽,言语中提到了我。我怕他们想要谋夺我的身家,想甩了那哥儿,又怕他们家拿着定亲用的庚帖去官府嚷嚷,逼迫我成亲。”
“信物被我爹娘藏着,我即便想要退亲,也得让他们把信物交出来。”菊儿愁眉苦脸,她可不想被官府通告,逼着成亲。
每个进宫的宫女大部分都不是自愿的,除却一部分家里真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凡有些积蓄,又爱惜小娘子的,是断然不愿意她们入宫当宫女。
像菊儿,她苦着脸,因她父母知道她进了宫,那亲事又抵赖不得,所以苦恼至极。
“这有何难?”竹清笑着说,“不过在给你法子之前,我还是得问你一句,你日后出不出宫?回不回你父母亲人身边的?”
世道就是这样的,对女子如此不公,孝道能把人压死,哪怕面对把自己卖了的父母爷奶,只要他们来找,她们就少不得给他们养老。
菊儿似乎没想到竹清问这样的话,她还没想过慢慢地低头思量,过了一刻钟,她忽的抬头,说道:“竹清姑姑,我想好了,我想像你一样,在宫里自梳,永远住在宫里。他们不能进宫,也不敢纠缠我。”
“这就好。”竹清点头,把法子缓缓道来,“你进宫之前的名字不是菊儿,既然已经改了,又不打算归家,你大可以自导自演,装作一个势利的嬷嬷,假借是你干娘的名义向他们要钱,涉及到钱财,他们定要考量一下。不止这般,你还要长久以干娘身份给你家里写信,一直纠缠他们,连你那定了亲的哥儿家也别放过。”
“又雇佣一些人去上门要债,时间长了,只怕他们比你还急着撇清关系,那哥儿家也会与你家退亲,你那父母也自是肯把信物找出来,应他们家。”
如此,就解决了菊儿的烦恼。
“只是名声受影响,不知你可乐意?”
菊儿一开始是喜,随后面色有些忐忑,最终化为一片坚定。以她自个的本事,除非听竹清姑姑的,不然还是会被他们纠缠一生。
躲在宫里也不安全,但凡是进宫的宫女,如果有未婚夫的,在进宫记档上会直接记录,到了年岁就上报放出去。
“那我就按照竹清姑姑所说,名声……左右我也不打算成亲了,也不回那让我挨打的地儿,我不介意。”菊儿说罢,两人就沉默了。
这一行从马车转大船,再转轿子,这才在婚礼前一日到了湖安县姜家的院子里。
那新郎官就住在湖安县,预备考取功名,想着他快要考试了,两家就商议在湖安县嫁娶,姜家在这儿也有院落,也不小,拿来宴客体面。
天光已然大暗,恰逢用晚饭的时候,路边行人匆匆,倒愈发衬托得湖里游着的大鹅悠闲自得。有橘色的霞光洒满了湖畔,波光粼粼,连同大鹅身上白色的羽毛都染成了金色。
竹清不善诗词,只能借用一句“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来形容。
“竹清姑姑,姜夫人派人来接咱们了。”菊儿先前不敢打扰姑姑赏景色,只是府上的下人正等着,她也不敢耽搁。
“走罢。”竹清说。
姜夫人是新嫁娘旁支的一位族婶,那一支都没落了,住在湖安县里,这回得了信儿,说皇后娘娘派了人来添妆,她紧张得日日让人去码头等着,生怕接不到人。
“奴婢竹清见过姜夫人。”竹清行了礼,那姜夫人却不敢受,连忙往旁边走了两步,说道:“姑姑不用客气,快随我进去,宴席早已准备妥当,只宓姐儿今日不能下地,故而不能与姑姑一同用晚膳了。”
“无妨,奴婢还要去见一见宓姐儿的。”竹清说,添妆是在明日,她倒是不急着见宓姐儿。
“欸。”姜夫人在前边带路,不时注意竹清的脸色,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这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稍微在皇后娘娘跟前提她一两句,都够她一家子受益无穷了。
翌日,竹清早早起来,正院里正热闹得紧,嫁妆堆得放不下脚,来来往往的夫人小娘子们个个都喜气洋洋,活似这喜事是她们家的。
竹清见到了已经梳妆完毕的宓姐儿,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头发高高挽起,金光璀璨的朱雀衔珠头饰正戴在发髻上,两端各插入了一根高翘的流苏。
“奴婢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来给娘子添妆。”竹清话毕,身后跟着的一长串宫人就纷纷打开捧着的木盒的扣子,露出里头一件件金贵的宫制物什。
步摇、手环、玉佩……应有尽有。
宓姐儿起身谢礼,一张芙蓉脸上写满了惊喜与骄傲,她与竹清低声说着话,语气熟稔,显然先前曾也曾与竹清见过。
隔了三日,竹清带着得到的东西坐上返京的船。再过了五日,她就与皇后说道:“娘娘,奴婢自制的毒药已经妥了。”
医者,毒也。
她能治病,也能要人命。
桌上摆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汤羹,皇后伸手拂开升腾的水汽,竹清上前,把毒药倒了进去,汤羹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散发出可口的甜味。
“去罢,给陛下送去这碗汤羹。”皇后不知想到了甚麽,表情甚为愉悦,连尾音都是上提,显出激动。
“欸,奴婢这就去。”竹清对于去勤政殿送汤汤水水一事早已驾轻就熟,到了勤政殿,大太监亲自下来迎,说道:“竹清姑姑又来送汤?你先等等,陛下正与五皇子在里头赏画呢。”
竹清等了一会儿,就见陛下叫大太监进去,“去,把这些古董字画全部送到五皇子那儿,还有朕这里做糕点的厨子,也一并赏了他。”
“是,陛下,皇后娘娘让人送了汤来,陛下可要现在用?”
竹清进到勤政殿里,余光瞧见陛下坐在龙椅上,怀里抱着五皇子,他抬头,“端上来,皇后贤惠。”
陛下也知道每日这个时候都有椒房殿送来的羹汤,他小口小口地喝着,因着是补气的,并没有让五皇子喝。
一口两口……三十二口,竹清在心里默默数着,每喝一口,就代表着陛下中的毒更深。
要命!
“不错,皇后宫里的小厨房手艺不错,你且回去告诉皇后,朕很满意。”陛下也没有提赏赐,只漱口之后口上夸了两句。
“是,陛下的意思奴婢一定为皇后娘娘带到。”竹清说。
*
两年后,秋。
羌族各个部族已经被文英公主尽数控制,她大力发展农业,培育出了适合科查尔那种地界生长的粮食。通过她这条纽带,大文朝与羌族互通有无,甚至一起击退过倭寇、胡族两回。
凭借这个,羌族人都吃饱喝足,臣服于她。
“娘娘,文英公主写了信给您。”竹清拿着一封密信走进来,她提前打开,递给了皇后。
皇后一目十行看完信,随后把信烧了,与竹清说道:“她担心本宫,也不枉费咱们帮了她,你回个信,让她不必担心。琮哥儿很快就能监国,五皇子构不成威胁。”
“是。”竹清走到桌前,提起笔就边默念边写,这两年椒房殿日日往勤政殿送加料的汤水,前边三四个月陛下容光焕发,从五个月开始,就逐渐体虚,夜里经常惊醒,连太医都诊不出是何原因。
故而,陛下以为是他这两年宠幸后妃多了些,这才导致身子亏空。
竹清刚写完信,菊儿脚步匆匆进来,说道:“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在早朝上晕厥,现下已经抬回勤政殿,太后娘娘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已经往勤政殿去了。”
“果真?”皇后语气里掩盖不住的欣喜,她说道:“快快准备轿撵,本宫要去瞧瞧陛下。”晕厥,代表中毒越来越深,这是好事!
皇后带着仪仗赶往勤政殿,路上遇见了昭贵妃,见了皇后,她也没有下轿撵行礼,反而倨傲地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关心陛下,既然事态紧急,这行礼就免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