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可以。”皇后不欲与她纠缠,只说道:“到本宫身后去罢,别挡了路。”皇帝再宠爱她,她不也只能动动嘴,得一些虚无的便宜?
昭贵妃有一瞬间的不满,但是看见了皇后隆重奢华的仪仗之后,便将想要说的话咽下去,她扫了贴身宫女一眼,那宫女就吩咐抬轿子的太监们让开,让皇后先行。
竹清低声与皇后说道:“娘娘,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是啊,两年的风光也该够了。”皇后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皇帝是很宠爱五皇子,可是只要有一日没有废除太子,那麽她的琮哥儿,就还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皇帝的龙椅就还是琮哥儿的!
勤政殿内站满了人,太后、太子、几位皇子、重臣,皇后到了,便问大太监陛下情况如何。
“太医说,陛下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大太监抹泪,他的陛下哟,怎麽就遭此劫难了?
“啊?”皇后双腿一软,倒在竹清身上,整个人似乎晕过去了,太子赶紧过来扶着,待皇后坐在椅子上,太子又担忧地说道:“母后,您保重身子。”
“娘娘,您没事罢?”竹清也是一脸惊慌以及伤心。任谁瞧了,都不会以为这是她们两个下的手。
“陛下!”昭贵妃扑在床榻前,看着昏迷不醒的皇帝,真心实意的哀痛,没有了陛下,她的荣光也就随之消逝。
“你们给哀家一句准话,陛下何时能醒过来?能不能有精神料理朝政?”太后凌厉的目光看向了太医院院判,她问的两个问题,都是在场所有人关心的。
连在哭泣的昭贵妃也低了嗓音,竖起耳朵来暗自听着,期盼皇帝能安然无恙,但是结果大失所望——
太医院院判躬身跪在地上,沉重地说道:“启禀太后,微臣医术浅薄,实在是没有法子让陛下痊愈,但是间或一下的苏醒还是能做到的。陛下身子虚得厉害,哪怕醒了,也不能说话,更不能起身处理政事。”
也就是说,皇帝成了一个只能瘫在床上的人。
“哀家知道了,你们尽力医治,让陛下能交代要事。”太后说,她也不在乎皇帝能不能好,只在乎上官氏从中有没有利益可获。
这两年来,上官氏外派出去办差事的官员不是死就是残,他们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退出了朝堂,动摇了上官氏的地位,倒是让上官氏一言堂的局面没有出现。
思来想去,他们都觉得是皇帝所为,除了他,还有谁这般想要削弱上官氏?
“既然陛下暂且不能苏醒,那麽朝堂的事就交由大臣们处理,几位重臣可有意见?”太后转身,望着几位胡子花白的臣子,五个人当中,一个出自上官氏,一个是师从上官氏的大人。
“母后——”臣子们还没有开口,皇后却缓慢地抬头,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面上哀伤,但是言辞并不妥协让步,她说,“太后,朝政之事由臣子们处理?那需要陛下决策的事宜又当如何?难不成臣子们也能直接拍板麽?”
她这话就差直接说有没有陛下都不重要,是很诛心以及动摇统治的,太后眼皮子跳了跳,似乎没想到一向温和有礼的皇后字字珠玑。
“太后置陛下于何处。”皇后撑着扶手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她与太后差不多高,如今面对面相视,很轻易就让太后发觉她眼里的锋芒。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此事不急,端看陛下醒来时有何吩咐,老臣们可不敢私自做主。”来自上官氏的丞相出列说,他看了太后一眼,随后低头说道:“陛下吉人天相,自然会迈过这一关。”
他提醒了太后,让她不要过于着急,不说太子还在这里,就说皇后背后的姜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暂时还不能大张旗鼓。
“是哀家着急糊涂了,就按照上官大人所说,但凭陛下醒来,陛下想必有决断,不必咱们后宫干政。”太后也扶着额头,一副操心过度的模样。
皇后在心里不屑地哼笑,后宫不得干政?太后这是点她呢!让她不要插手前朝之事,可是凭甚麽?上官氏在朝堂地位高,不论下一任帝王是谁,他们都还能维持荣耀许久。但是她呢?她的琮哥儿呢?
让她收手,做梦!
太后的话皇后不接,气氛一时半会冷凝在那儿,就在上官大人准备开口时,皇后捂着心口点头,说道:“母后说得在理,儿臣会牢牢记住的。”
“陛下,陛下……”殿中只剩下昭贵妃哀哀的哭泣声,在她身边,五皇子也皱着一张脸,惊慌失措地喊着,“父皇,父皇,您看看儿臣,儿臣是铭哥儿。”
只是床榻上的人却甚麽反应也没有,皇后出声,“够了,还不快把五皇子还有昭贵妃带下去,惊扰了陛下养病可怎麽好?”
皇后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几个宫女上前,想带走他们,哪儿知昭贵妃却不想走,她怕这一走,就永远也见不着皇帝了。
“不,臣妾要在这里为陛下侍疾,陛下一日不醒,臣妾一日不离去。”昭贵妃言语中提到了侍疾,倒让小宫女们停止了脚步。
“兹事体大,陛下身边不需要后妃侍疾。”皇后说,她给小宫女们一个眼刀,她们立马半拉半扶着昭贵妃起身,再就是五皇子,他毕竟人小,也反抗不了。
待昭贵妃与五皇子走了之后,太后就说道:“各位大人想必忙碌,勤政殿有哀家与皇后守着就好,大人们去处理政事罢。”
“是。”几位重臣纷纷行礼退出,殿内只余下太后和皇后,太后看向皇后,问道:“皇后,听你方才的意思,不安排后妃侍疾?那你呢?”
“儿臣是国母。”皇后不卑不亢,短短几句话,两个人之间便已经充满了肉眼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太后也曾经当过皇后,她自然能察觉到,皇后虽然在哀伤,但是这伤心貌似掺杂了不少的水分。
嗯?太后眼神在皇帝与皇后之间来来回回,但到底没有出声询问甚麽,她在思索,就听见皇后问她,“母后,为了您的身子着想,您先回去寿仁宫罢,勤政殿再有消息,儿臣会派人去寿仁宫的。”
“不必了,皇帝这样,哀家如何放心得下,便收拾侧殿出来,哀家住进去。”太后说,她怕一走,勤政殿彻底被皇后掌控。
皇后笑了笑,“母后为陛下忧心,儿臣定然跟随,请母后入住东侧殿,儿臣住西侧殿。”
皇帝正躺在不远处生死不明,而这两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妻子,却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反倒针锋相对起来,各自为自个的利益谋算。
如此,太后与皇后就在勤政殿住下了,第七日,皇帝迷迷糊糊醒来,瞬间,在宫中的大臣们也纷纷赶来。
“皇帝,你有何想说的?”太后坐在榻边问,皇帝脑袋不能动,只能移动眼睛,他看见了许多人,无一例外的,他们的脸上都是担忧。
“太子……太子……”皇帝喉头黏在一起,嗬嗬着说出几个字。他已经猜到了,自己大抵是遭到了暗算,如果问这个世上有谁想要他死,毫无疑问,上官氏一族算一个。
他抬举上官氏的官员,把他们外派出去,多多少少立个功劳,可是他们自己在外面死了,这可不干他的事。
“父皇,儿臣在,您看看,琮哥儿在这。”太子握住皇帝的手,一脸紧张,唤道:“父皇,您有甚麽想与儿臣说的?儿臣在呢。”
皇帝看向他,突然加重语气,“太子,太子……”话还没有说完,他忽的吐出一大口鲜血,瞬间把被子染红了。
第082章 太子监国,皇后垂帘听政
“陛下!”
在场的人俱都紧张,一个个屏气凝神,好在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在,极快地就让皇帝平静下来。
“太子监国,皇后听政,五年后还政于太子……”皇帝看了几眼上官丞相与太后,觉得他们没安好心,说不定就是他们下的手!太子只一人,如何与那些老狐狸斗?需得加上皇后才能维持住朝堂。
“陛下!”几个大臣忍不住开口,后宫怎可干政?
“朕所言,乃是圣旨。”如此,堵住了大臣们的反驳,大臣们退让,觉得皇后听政也不算甚麽大事,她懂朝政麽?
只是还不待皇后高兴,皇帝又说道:“善待五皇子,以后让他做个亲王,好好地辅佐你。”
太子眸光闪了闪,柔声应道:“父皇放心,儿臣会善待所有弟妹。”是所有,不是单指五皇子。
皇帝闻言,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一阵儿一阵儿地吸气抽气,眼睛瞪圆了,似乎对太子的回答甚不满意,只是他还来不及说别的,就又昏迷过去了。
太子让开位置,太医们上前诊脉,几位大臣站在最后面,相互对视了一眼,皇帝昏迷前居然还想着五皇子,太子真的能容忍五皇子麽?
皇后盯着桌上的花瓶失神,她极力忍耐,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笑出来了,太子,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掌控朝政了!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陛下急火攻心,这一晕厥只怕再也不能够醒的。”太医院院判说,皇后适时开口道:“陛下担心大文朝,忧虑政事,又可恨自己身子不适,不能亲自料理折子,以致怒火攻心。”
太医院院判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再说其他,反而点点头,说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
既然皇帝不可能再醒来,那他不如讨好讨好皇后娘娘,毕竟他的孙儿还想进太医院,正需要主子们的赏识呢!
皇后却还不能彻底放松。皇帝既然主动开口让太子监国,那最大的威胁就只剩下一个——祁王。对皇位一直觊觎的祁王,在得知皇帝昏迷不醒之后,肯定会有所行动。
“皇帝的口谕想必大臣们都听见了?”太后看了看太子,又看向身后的五位臣子,她说,“既如此,那以后折子就送去隔壁的如光殿,太子在那儿批折子,皇帝在勤政殿这里安心养病。太子,你觉得如何?”
“皇祖母所言有道理。”太子说,反正他也不愿意日日见着皇帝,何况,皇帝自从昏迷,五谷轮回都不畅,凑近点闻,还能隐隐约约闻到奇怪的味道。
门外不合时宜地传来了喧哗声,太后询问宫人,“何人在外面吵吵嚷嚷?不知道皇帝在此养病麽?”
“启禀太后娘娘,是淑贵太妃,她在外面求见陛下,宫人把她拉开,她还是不走。”有人回答道。
淑贵太妃……陛下的生母。
与皇后一样,她也是隔三差五让人送东西来勤政殿,有她亲手做的荷包,也有她熬的汤羹,以往,勤政殿都是会接她的东西,只是这几日,勤政殿却把她的东西退回去了。
一日就罢了,日子长了,淑贵太妃总能察觉到不对,故而不顾阻拦,来到了勤政殿。
“哦?”太后摇摇头,“哀家出去瞧瞧她,皇后,你可要同往?”
“母后,儿臣扶您。”皇后说。
淑贵太妃头发散乱,衣裳也染上脏污,她看上去比太后还要老,因着这些年惶惶不安,皇帝对她又不亲近,所以她面容衰老,打眼一瞧,皇后差点认不出她来。
比起十几年前,淑贵太妃变了许多。
挽起的发丝中有许多灰白,脸上的痕迹日益加重,她用手推拉挡住她的宫女,语气恶狠狠地说道:“滚开!你们这些贱蹄子!”
“淑贵太妃。”太后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陛下不见你,你回去罢,不要在勤政殿大声喧哗,扰乱宫规。”
“不——”淑贵太妃厉声喊,“陛下,陛下……”她隐隐约约感觉,陛下应当是出事了。
“还不快捂住淑贵太妃的嘴,把她带回慈宁宫,对了,淑贵太妃这个样子,想必是颅内有疾,让太医给她好好医治,卧床静养,不得再出慈宁宫一步。”太后冷漠地说道。
太后发话,其他人不敢不从,便强硬地按照她的吩咐拖走了淑贵太妃,皇后站在太后身边,对于太后的变化感到心惊。
从前的太后似乎有几分良善,如今却没有了。她方才的话其实是囚禁淑贵太妃,让她一辈子都只能呆在慈宁宫,“卧床静养”,恐怕淑贵太妃连下地都做不到。
皇后微微吸气,她对上太后,必定不能心慈手软,不是她死,就是太后亡。
“母后,陛下在勤政殿静养,儿臣也就回椒房殿住了,不打扰陛下养病。”皇后说,既然太子已经得到了监国的权力,她也就不愿意守着皇帝。
“哀家亦是如此。”太后跟皇后同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敷衍的笑容。
*
如光殿中,皇后正与太子对坐,“琮哥儿,大臣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太为难,只是,儿臣想要应允的事,他们却三番四次阻拦,还说要在朝堂之上百官商议过后才施行。”太子面无表情地吃着饭,心里思索着该如何把持。
“莫怕,善用馆不是已经成型了麽?为你收揽到那么多平民以及寒门的人才,待他们入朝为官,朝堂的局势也会发生改变。”皇后说,“上官氏一些无为的官员不是被咱们除掉了麽?正好空出位置来让咱们填补。”
“其实儿臣昨日就想过,上官丞相已经年老,不如让他致仕。”太子说,上官丞相话语权极大,有他在,他想要掌控朝廷就会变得困难。
“急不得,他走了,换上来的人指不定是谁的人,不利于大业。”皇后安抚住太子,又问他,“对了,你刚才说的事是甚麽,他们不允许甚麽?”
“儿臣想要出兵,协助文英公主彻底收服羌族,把羌族人变成咱们大文的人,羌族原本的地界就划分州府县,派官员去管治。功臣文英公主任知州——”太子忽的抬眸看向皇后,哼笑道:“他们本来不同意前边的出兵,可是听见儿臣说要让文英公主当知州,他们突然又说可以商议出兵的事,只是文英公主当知州是万万不可。”
“母后您瞧,他们惯会权衡利弊。”太子脸色冷下来,“明明文英公主才是最合适的人,自她嫁去羌族之后,羌族就再也没有因为打仗而死人,冬日里也不再有冻死的老人与小孩,他们都信服文英公主。”
羌族求娶文英公主也是为了联合大文朝镇压其他对羌族虎视眈眈的部族,文英公主的到来结束了他们刀尖上行走的日子,还大力发展羌族的农业与商业,让每一个人都能吃饱,故而在羌族几十个部落中,提文英公主比提羌王还要好使。
文英公主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们难不成还瞻前顾后,不去收服吗?
“难为她也愿意。”皇后说,一旦沾染了权力,获得了高位,大部分人是不肯让权的,包括她自己。
文英公主却不是,能将羌族地界尽数奉上,可见其魄力。
如果上一任羌王知道娶了文英公主要付出整个羌族,恐怕他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他娶文英公主只是为了得到大文朝的援助,去震慑倭寇以及胡族,没成想反倒让文英公主把人心收拢去了,整个羌族都要给出去。
“那就先拿下羌族,至于派谁去,还有得磨呢!”皇后也预料到那些老狐狸不会这样轻易松口。于他们而言,女子就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闲暇时读写女子《女训》《女戒》《女则》。
她垂帘听政,亦或是文英公主当知州,其实都不是那麽容易的,她都已经能想象到,明日早朝文武百官会视她如无物。
“母后,您今夜早些歇息,明日还要上朝,得养足精神。”太子把手搭上皇后的手背,安慰她,“如果他们胆敢出言不逊,儿臣会替您做主的。”
“母后不怕。”最艰难的一步都迈出来了,她总不能这个时候给琮哥儿拖后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