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站起来,踮脚摸着它胸前厚实蓬松的羽毛:“他到底什么意思呢?你还走不走了?”
海东青一双眼睛囧囧有神,它似乎能明白傅蓉微的意思,可是却无法回应她的疑问。
海东青在姜宅陪了傅蓉微三天。
傅蓉微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推开窗看它还在不在。
第三天的时候,它没在院子里,傅蓉微吹了一声鹰哨,惊动了一树的麻雀,呼啦啦的飞远了,海东青却没出现。
傅蓉微见到树上忽然多起来的小鸟,便明白海东青已经走远了,不会回来了。
毕竟它是凶禽,有它出没得地方,这些柔弱的小鸟是没胆子来的。
傅蓉微心里漫开淡淡的失落。
早知它今日要走,该让它捎一封信回去的。
第119章
新的官制提拔了一批可用的人上来, 傅蓉微搁着那些固执的老人们不用,也不去哄,渐渐的大家都发现, 也不是非谁不可。
华京的日子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安稳,没有来自北狄和冀州的征伐,也没有惶惶不可终日的忧患。
北上华京的这帮子人里, 真心愿辅佐幼主的还是少数,其中大多是不被萧磐所容, 奔逃而来的。
心思不正之人, 喂饱了肚子便想着生事。
迎春这日从外头进来, 附在傅蓉微耳边, 说了句话:“主子, 淑太妃不大对劲。”
傅蓉微把玩着鹰哨, 打磨雪白的骨在她白皙修长的柔荑间磋磨, 令迎春一时挪不开眼。
傅蓉微:“她怎么了?”
迎春回道:“外门上的小子发现她夜半偷偷跑出去与人私会。”
傅蓉微哦了一声,既意外又不意外, 问:“男人?”
迎春点头:“男人。”
傅蓉微:“是谁家的?长得俊么?”
迎春咽了一下口水,支吾道:“是原左都御史陈靖,又丑又矮一老头子。”
无关美色与欲望,傅蓉微打起精神:“那就是有别的心思了。”
傅蓉微平静的思量了一会儿,顿觉头疼。
淑太妃若是耐不住寂寞,和哪个男人看对眼了情投意合, 排解一下苦闷,倒是件无可厚非的小事。可她若是谋划别的, 那就麻烦了。
原左都御史陈靖, 他要干什么?
姜宅的人可谓是十分警惕了,外门小子们发现的这份异常都传到傅蓉微耳朵里两天了, 淑太妃才慢吞吞的有了动作。
她在傅蓉微的院子外面转悠了好几天,终于巧合的碰上萧醴出了趟院门。
封子行离京之后,萧醴他早课便停了,由傅蓉微闲暇时教授,今日他的笔墨用光了,想起还有几册书落在前院的书房中,便带着桔梗去取。
淑太妃一路跟着到了前院书房。
桔梗早就注意到她了,心里有数,没做声。
萧醴离开书房时,淑太妃现身拦在了路上。
萧醴愣了一瞬,到底还是个孩子,忘性大。淑太妃消停了这一段时间,没闹出事儿来,萧醴已经有点忘了这个人了。
乍一见面,又记了起来,念及她是长辈,萧醴还请了句太妃安。
“哀家有好几日没见着皇上了,昨夜里梦见了一些从前的旧事,醒来想起皇上,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好不难受。”淑太妃用帕子捂着胸口,泫然欲泣。
桔梗浑身一抖,总觉得这话不大对味,怀疑淑太妃是拿出了从前缠着先帝的架势。
也不知萧醴与他亲爹是一脉相承还是怎么回事,他竟真的吃这套,安慰道:“太妃别难过,仔细伤身。”
淑太妃上前拉了萧醴的手:“皇上去哀家那玩一会儿吧。”
萧醴也没有推拒,听话的跟着去了。
桔梗跟在后面,顺手拉了个路过的丫头,让她立即去给傅蓉微报个口信,自己则半步不敢远离,紧跟上了去。
好在姜宅里具是可靠之人。
那个未知名姓的小丫头打小路走,跑在了淑太妃和皇上的前头,气喘吁吁撞进了傅蓉微的院门。
迎春伸手搭了一把:“当心脚下,慌什么?”
丫头咽下一口喘息,大声道:“桔梗姐姐让我来禀王妃,皇上被淑太妃拐走了!”
不等迎春进屋传禀,哐一声,门从里面被人用力推开,傅蓉微已听见了。
柳荫小路上,桔梗定了定神,试图劝阻一二,道:“陛下,王妃给您预备了紫米糕,小厨房刚蒸出来的,放凉了恐怕失了味道……”
淑太妃停步,转身,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甩在桔梗脸上:“下贱胚子,真拿自己当盘菜了,主子面前有你说话的份?你家王妃怎么教的规矩?”
萧醴被这忽如其来的一耳光震住了。
他年纪是小,但也懂好赖。他自从进了傅蓉微的院子,一直是桔梗寸步不离的照顾他,萧醴身边没别的人,私底下这就是亲信,只要桔梗愿意,耳边风能吹飞一头牛。
萧醴岂能容忍自己身边人挨这么狠的打,即使是淑太妃也不行。
他当即拉了桔梗的袖子:“她说的对,王妃正蒸了紫米糕等着朕呢,淑太妃那里朕今日是去不成了,改天再议吧。”
傅蓉微赶到时,正好听见了这一句,她脚步放缓,拨开了头顶刚抽芽的嫩柳,站在稍高的位置。
淑太妃尚未发觉她的到来,还要去缠萧醴。
傅蓉微冷着脸出声道:“淑太妃还真是老少通吃,上到花甲老翁,下到五岁稚童,您一点都不忌讳啊。”
淑太妃惊恐的转头望着她。
这看似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实则懂的都懂。
原左都御史正当花甲之年。
傅蓉微道:“紫米糕蒸好了,带皇上回去趁热尝尝。”
即将汹涌起来的暗潮,又被傅蓉微一句话硬生生摁了下去。
桔梗立即带着萧醴先一步离开。
傅蓉微瞥了淑太妃一眼,离去时带走了前后簇拥的一行人。
淑太妃独自被留在了院里,愣了一会神,举目四望,枯黄的草色还没有完全褪去,初春的新绿已经爬出了泥土,这景色落在眼里,有些凄潇潇的。
淑太妃与前左都御史陈靖暗中会面这件事一直压在傅蓉微手里,没有宣出去。
处置吗?
傅蓉微还在犹豫。
淑太妃与陈靖的谋划尚不明确。
今日,淑太妃反常去缠萧醴,多半是存了别的心思。皇上的安危不是儿戏,傅蓉微不敢用萧醴作饵,她宁可错过查明一切的机会,也不能冒险。
紫米高的甜香弥漫在整个院子。
萧醴拿了一块吹凉,趁人不注意,塞进了桔梗手里。
落进了傅蓉微的眼里。
十八娘忙完商道上的事,刚回来,换下的衣裳沾着厚厚的风沙。
她挡在了傅蓉微的窗前,细打量了一番,道:“怎么这副表情?想到谁了?”
傅蓉微谁也没想。
但十八娘问的这句话可不太正常。
一阵风吹进来,傅蓉微揉了揉鼻尖,好似闻到了一股酒香,是十八娘带回来的。
傅蓉微笑了笑:“哪来的酒啊……”
她今天心里怪累的,说话拖软了腔调,听得人耳朵发颤。
十八娘斜倚在窗前,说:“王爷去我的客栈里要酒喝了。”
距离上一封战报传回华京已有两个月了,傅蓉微又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有关他的近况。
傅蓉微:“他……”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问什么。
十八娘道:“他喝了我一坛十年好酒,赖账不给钱,还跟我哭穷,说现在吃口饭都要靠抢,有了上顿没下顿。”
傅蓉微:“……这是拐弯抹角提醒我想办法搞钱呢。”
养兵费钱。
尤其是养一支镇北军这样的精锐。
古往今来的帝王们在削兵权一事上乐此不疲的尝试,除了忌惮,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费钱。
吃肉养出来的猛兽才足具威慑。
似镇北军这般长久不衰的军队,若非大梁朝底子厚重,早被吃垮了。
傅蓉微一扬下巴,道:“行,我再努努力,先帝能养得起,我也一样能养得起。”
傅蓉微的心思被十八娘打了个岔,神游了半日,直到傍晚,才又重新考虑起淑太妃和陈靖的事。
巧的是,淑太妃屋里的丫鬟在入夜后,敲响了傅蓉微的院门,说淑太妃要请王妃去说说话。
傅蓉微披了衣裳,独自去了。
淑太妃院里今日反常的漆黑一片,这不太像是她的性子,淑太妃是真正娇惯着长大的女儿,在家是嫡出的大小姐,入宫是盛宠的妃子,皇后也对她多有善待。
淑太妃一生吃过最大的苦,恐怕就是在华京姜宅里讨生活的日子了。
往日里,淑太妃总喜欢在院子里挂满各种各样的灯笼,装点得亮堂华丽。
傅蓉微在门前停了一下:“淑太妃睡下了?”
丫鬟摇头,轻声道:“淑太妃今天心情不大好,回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夜里也不许点灯,说太亮了,瞧着心慌。”